容妤不急不恼,面色平淡,一张素脸背着光,显出几分苍白,对于容夙的质问,她只是平静的回应道:“便是对猪狗有情,也是不会对他沈戮有情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反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谁人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话虽如此,容夙心里还是有些不信。
他余光瞥了一眼床榻上被药汤迷睡的沈戮,见他睡意沉沉,绝无半点醒来的意思,却也心里不踏实,便拉着容妤朝屏风后面走去一些,借一步说话。
无非是叮嘱她不要再来探望沈戮,还不停地说起是沈戮害得他们容家变成如今家破人亡的境地。最后,容夙懊恼地叹道:“若你能抓住机会了结了他性命,咱们早就能扭转势态局面了。可惜了啊,你到底是妇人之心,错过了那么多个不会再有的绝佳良机。到了眼下,他已病重,更是不能出现差头,否则朝臣必定会怀疑到咱们两个的头上,阿满也会一并收到牵连,自是没有机会来做这事了。”
容夙所言,不无道理。
只有沈戮死了,她才能从这场纠缠多年的男女情事中彻底解脱。
此前,在私下里,容夙也不止一次问过她为何没有动手。她的回答与如今照旧是相同的,只说:“他算是一个好皇帝。”
征兵、修城、减税、改革……他的确在为百姓创建盛世。哪怕,他之于她,却是恶梦,是深渊。
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
“死生,命也。”容妤沉声道:“虽说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然而,终究是人各有命。”说罢,她抬头看向容夙的眼睛,语气坚定道:“我信命,但不认命。”
容夙却是喟叹一声:“妹妹,你我能避过众多耳目走到今日,实属不易,这些年来,咱们表面做戏,背后相认,其中艰辛自然不必多说,可彼此的弱,也是该清楚的。于皇权相比,你我只是一颗砂砾,即便是如今的沈戮,也还是难逃皇权的反噬,没人能斗得过权势,你我要提高警惕,助阿满周全才是。至于你自己的命,不认,也得认了。”
可就算这是她的命,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就试图去抓住那微弱的希望。如何能刚刚逃过一个沈戮的魔爪,又要被容夙控制住呢?
难道身为女子,就只能做玩物、做傀儡不成?
思及此,容妤心中滋生出一丝不满,她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屏风后面的人,他躺在朦胧的帷幔之中,呼吸缓缓地起伏,那么轻,好似随时都可以断掉一般。
容妤忍不住问道:“你还打算迫他喝那药汤到几时?”
“你舍不得了?”
容妤回过头来,“容夙,你最好不要以这样的语气来和我说话,就算你如今已经成了个假丞相,可你永远都是容家的庶子,更别想凌驾在我这个贵妃的头上。”
容夙不由间失笑,“你的贵妃,是沈戮赐给你的,待到日后,可就未必能保得住了。”
“你竟是在威胁我?”容妤眯了眯眼。
容夙颔首道:“下官,不敢。”顿了顿后,再道:“但,如今已是幼主坐在了御座上,还请娘娘能看得清时势,莫要贪恋过往欢愉。”
这话的语调虽是轻描淡写,可字里行间渗透出的意图,却堪比尖锐毒刺。
容妤什么也没有再说,她也在不停地告诫自己,走到今日,是她一直渴求的结果,绝不可有恻隐之心,毕竟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害了她全家,更害得她母子之间的关系诡异恶劣,她想要挽回阿满,就必须要走此险棋。
然而,当容夙即将离开时,他大概是太过开心了,竟有些忘乎所以地沉声道了句:“若父亲泉下有知,亦能满意他当年的壮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