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而卫开,就是那种金子一般的人。他初入军伍时,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军士。毫无地位可言,更因大胆抗议武师们的不尽职,而被袍泽们嘲笑。但这些冷言冷语,并没有令卫开变得沉沦,相反地,他竭尽全力地,消化并理解武师们所传授的,为数不多的知识,以求尽快地掌握一项实战技能。
卫开是明智的,因为不久之后,前线就接连传来,梁军在江陵、乌林大败的消息,紧接着,刘备的大纛,就插到了襄阳城下。而当时,驻守襄阳的梁军,全是像卫开这样的,刚从南阳郡征募来的良家子,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第一次走上战场,对于战阵之法,他们更是一窍不通。
荆州降军组成的武师,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降了刘备,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家室都在汉水之阴的荆州,也就是此刻被刘备军所控制的地方。但良家子们却不愿投降,因为他们的家,都在汉水之阳的南阳郡,若是降了刘备,不知何时才能反乡还是其次,他们的家人,极有可能会被株连,才是最为要命的。
但平日疏于训练的良家子们,纵使有心抵抗,又哪里会是久经战阵的刘备军的对手?因此,双方交战的第一刻,良家子们便是兵败如山倒。无奈之下,只好在刘备军的步步紧逼之下,践踏着同伴的身躯,冲向汉水,以求能够求得一艘船,北渡回乡。
卫开是这些良家子之中,少数几个能够保持镇定的人。而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能够保持镇定的人,往往就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首领。于是,卫开就领着愿意听他话的几十个军士,向西狂奔,而不是跑向在北边的汉水。
他们跑了将近三十里地,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停下脚步,这里是一个隆起的小山丘,山丘上,长满了乔木。而这一段的汉水,也比襄阳的那一段要狭窄一些,且因正值枯水期,因此水流也并不湍急。
卫开带着他的军士,伐木为舟,而后在完全没有遇到刘备军的情况下,渡过了汉水,回到了汉水之阳的南阳郡。
返回樊城后,卫开因临危不乱,并带回了数十军士,而得到了老将军吕常的接见,并提拔为屯长,率领一百名军士。
但卫开的心,却全无跃迁的喜悦,因为在前去面见吕常老将军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句他并不应该听见的话——梁太师在樊亭驿,而身边,仅剩下了数十人。
得知这一消息的卫开,顿感晴天霹雳,因为他知道,梁太师身边仅剩的几十骑中,不会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算林茗大难不死,估摸着此生他们俩,也是再无机会相见了。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悲愤令卫开失去了理智,因此,他一看见侯音,就不顾两人之间巨大的地位差,一下子扑了上去,揪着侯音的军衣。
卫开所悲的,所愤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永远地失去了林茗,更是因为,从军的这几个月来,他所看见的,他所听见的,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与侯音当初在筑阳所描述的,南辕北辙。
侯音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卫开吼够了,发泄够了,而后再轻轻地用自己有力的臂膀,拍了拍卫开的脊背:“兄弟,是音对不住你。”
“但音希望,你能够再信音一次。”侯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交到卫开手上,“乌林之败,祸亦在萧墙之内。”
“你愿意跟音一块,将这些罪人,揪出来,给兄弟们报仇吗?”侯音知道,想要将这些藏在暗处的贪墨之人绳之以法,单靠他一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就是卫开。
卫开并没有拆开侯音给他的信札,因为通过侯音刚刚所说的话,他已经推断出,这信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因此这信札,他要么就不要拆,拆了,就必须跟着侯音一路走到黑了。
见卫开迟迟没有反应,侯音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也没有抱怨什么:“当初,兄弟们是信了音,才会不远千里,来到樊城的。因此,音今日,一定要替他们讨回公道。纵使,要经历万难。”
说完,侯音便夺回了卫开手中的信札,转身离去。因为,这本就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既然你不情,那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侯军正!”侯音已经快要走到校场边上了,卫开才反应过来,大声叫住了侯音,而后健步如飞地赶了上去,“开,愿意跟军正一道!”
侯音转过身,先是定定地看了卫开一眼,而后双手举高,朝卫开行了一个天揖之礼。卫开也站定身形,而后回以同样的礼节。
侯音带着卫开,来到樊城县衙,找到横海将军吕常。老将军一如既往地健朗,双眸更是闪闪发亮,仿佛这面前之人的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卫开,你可要想清楚。”侯音的官秩是远不如吕常的,但由侯音所持的,是盖有宛城绥靖将军印信的调令,所以吕常也不好回绝,只能采用迂回之法,来挽留他所看好的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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