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就去吧。”黑齿影寒点点头,“在庙算上,文和兄确实是个奇才。”
梁祯笑了笑:“我在等你。”
“等我?”
一只有力且温暖的手攥住了黑齿影寒的左手:“等你痊愈后,我们一起去冀州。”
“那太原呢?”
“有儁乂、德容、仲南三人守着。”看着盈儿狐疑不解的眼神,梁祯又是一笑,解释道,“郡中的豪门,资助了我们一万五千石军粮。我想,即使他们再度背叛,所得到的,也不会比这一万五千石军粮还要多了。”
“可我这伤,唉。”黑齿影寒抬了抬松软无力的右手,然后颇恨铁不成钢地将它甩在床上。
“为了抓广全,我们几乎毁掉了半个晋阳,这笔账,怎么也得给豪强们一点时间来忘记。”梁祯安抚道,“到了河内后,你就在那养伤吧。河内郡守张杨是并州人,他的家族,都在我军的掌控之下。”
“而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除了我们,没有哪个人能开出给我们更高的价钱了。”
“将梁规也带上吧。”黑齿影寒想了想道,“他也十一岁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喂!他才十一岁啊!”梁祯虽说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也知道,黑齿影寒这种行为,明显是不负责任的。
黑齿影寒的眼眸之中忽地泛起一丝泪光:“那一年,我跟他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外面扔进来一把小刀。他被砍去了手指,但他的牙齿,磨得很锋利。”
“外面的人说,你们只能活一个。他是奴隶,所以外面的人说,他要是赢了,就给他羊肉跟美酒。”
说着,黑齿影寒轻轻地解开了左肩上的衣服,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肩胛,梁祯定睛一看,发现那里,有一排小小的,有凸感的白印。
“这是我第一次受伤,很疼。”
“大人对我说,这就是生存的规矩,不杀人,就得被别人杀。”两行晶莹的汗珠,无声地沿着黑齿影寒的脸颊往下流,“那一年,我八岁。”
“你觉得,这段经历是福,还是祸?”梁祯没有跟黑齿影寒比“惨”,而是单刀直入,逼问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有时候,我们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在孩子们眼中,却是另一回事。”
“祯,我们已非少年。”黑齿影寒闭上了眼睛,“不瞒你说,我已不止一次仿佛听见,听见昆仑神的低语。”
“神的语言,迥异于人类。”梁祯正色道,仿佛他自己,就是一个侍奉了神一辈子的萨满,“所以,人类所理解的低语,往往并非神的本意。”
“你还是没懂我的话。”黑齿影寒睁开泪痕未干的眼,“你说过,一统之路,道阻且长。我们可能根本走不到它的尽头,但梁规不一样,他要走的路,比你我都要长。所以,我们更应该趁早,让他认清这个世界。以免到了那一天,手足无措。”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八岁杀人,对你而言,是福,还是祸?”
“太师故事,你能保证不再发生吗?”黑齿影寒当然会用反问来回答,而且她的反问,比梁祯的更为有力。
因为这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压根就不是取决于你如何想,而是取决于大势如何。
“我若是半道横死。”梁祯说着,站起身子,围着自己刚才坐过的蒲团转了两圈,然后用刀鞘对着蒲团的面料,连点两下,“这军主的位置,也轮不到梁规来坐。”
“为何?”梁祯的话,似乎真的吓了黑齿影寒一跳,因为后者的目光忽地变得炽热起来,“他是你的骨血。”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梁祯叹道,“正因为他是我的骨血,我才希望,他能幸福、平安地终老。”
“而不是像你我一样,终日惶惶于,藏在暗处的刀剑。”
梁祯以为,自己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能让黑齿影寒心腹,但怎知,后者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荒唐。”
“这怎么能是荒唐呢?”梁祯急了,举着双拳道。
“这军主之位,若是给了别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历数你的罪状,迫害你一手提携的部署!”
“因为不这样,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要一直到明代才出现,但并不代表它所诉说的这种现象,也是明代的“特产”,恰恰相反,这种现象存在的时间,甚至比“封建”这种制度还要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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