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在厨房水槽前,在伙伴们出去抽烟突然空下来的会议桌前,开始酝酿杀意。
没有做刑警的亲友泄露卷宗,不借鉴社会新闻里的血案纠纷,观看影视剧也常因“不忍其觳觫”而掩目回避。
于是我写的,只是日常生活的“非常规推理”,就这么“轻轻一推”,贾岛进了朋友的院门,那声“吱呀”惊动了宿在池边的小鸟,拍着铅灰色的翅膀向铁灰色的夜空遁去。我“杀”人了,却不需惊动警察大驾。
普通人鲜少抵达一决生死的险境,可是生活中总有些咬啮人的烦恼与愤恨:无解的困局,天网疏漏的恶人;痛楚像浮瓢,你拼命按捺,它总倔强探头;此路不通又无法另辟他途的奈何桥、穷途;铁骨石硬、粗粝得无法自行消化的受伤。张爱玲路遇警察鞭打少年,便“恶狠狠地盯住他看,恨不得眼睛里飞出小刀子”。如果把胸中恨意往前那么轻轻一推,如果把眼睛里的小刀子变成真的刀子,就可以杀人了。
《非标准答案:四邻不安》恰好四个故事:《九彩滩》里是旅行团里的年轻妈妈命丧风景区,《听涛台》里扰民的广场舞大妈与挥鞭老汉相继陈尸,《自满镇》里中年女性溺水身亡,《美谭山》里贯穿着一种有害的行为,却无人受伤,更没死人。
“非常规推理”悬疑故事,有一些轻捷的杀人方法,轻倩的转寰之趣,谈不上有多烧脑,却也与意外狭路相逢。更兼,杀人只是故事之鱼的主干骨,皮外有鳞,肉中有刺。《美谭山》是“无可无不可”的人与“必须如此”的人磁性对撞,《九彩滩》主人公旨在“补救”,着眼解决方案,《自满镇》关注人们的自救本能,互相鼓励着表达对现实的满意,失意刚刚涌起,就有丰沛的自满来抵挡,哪怕虚构。要不然呢,难道去死?《听涛台》其实有比杀人更悲惨的暗流,将世上最珍贵的一次性用品———人生虚掷于长久的忍耐最残忍。
在水槽边抬头望向北面,有男人在客厅里原地奔跑,扭动身躯、挥舞手臂,我猜他在跟着电视做游戏,他们家的水晶灯错落琳琅。候车室里,女人传授闺密驭夫术:“我明明可以自己削苹果,可我偏说‘老公,你帮我削个苹果唻。’他就去削了,我告诉你,男人希望你示弱。我在外面强,在家里就演‘弱’。”她沙着嗓子发嗲。我悄悄挪近她的座位,抵近侦察。
我们从西方引进了电灯与透亮的玻璃,可是并非每个人都记得开灯以后拉上窗帘。那一柜柜、一格格,存着品式各样的疑团。我用我的方法试探密码,也会幸运地“咔嗒”一声刚好对上。而当秋风将落定的尘埃再次吹起,真相太呛人。
别人的故事就在那里,等待第一丝好奇到达。猜想就在天际,等待第一片念头的风帆。
秘密像瑰宝就在谷底,等待第一次奇遇。生活永恒转动,等待一万种解释直击。地球虽然可以用杠杆撬起,却是靠好奇心推动。胡思乱想不犯法。
“这不可能吧?”这样的质疑太武断了,子非鱼,怎知不可能?大家都说,杀人的手法是“术”,而“大道”,就是人性,悬疑小说总要归结到反映人性。所以,没有“不可能”,人性就是无限的可能性。
不负责真相,只提供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