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红一听就警惕起来了,她左右看了眼,说:“你跟我进屋说吧。”
周秀兰有点意外:“去你家吗?”
梅红说:“不远。”
周秀兰低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她剪的是齐耳短发,抬头的时候就用手指头给头发撩起来,挂耳朵上:“不成,我得接我闺女放学。”
周秀兰又说:“初一,晚自习九点半结束。”
梅红说:“现在的小孩辛苦,这么早就有晚自习了。”
周秀兰手:“嗯,所以我在这儿……”
“走吧,”梅红给自己的领子往上扯了扯,“我跟你一块接孩子。”
芳芳澡堂周围有几个家属院,人多,自然也有配套的学校,不用问她就知道,周秀兰的闺女从外地转回来,肯定进的是三中,那儿的校长出名的好说话,借读费一交就能办学籍,不像剩下俩初中,还得再考试。
为啥呢,因为三中这两年学生越来越少了,领导也着急。
并且刚见面那会,周秀兰就说了,孩子是学习不太好才转回来的。
去三中正合适。
离放学还有半个多钟头,梅红就给步子放的慢,她不问,周秀兰倒也不再吭了,一路上只有沿途商贩的小孩在门口拍皮球玩,一条老狗趴在地上睡觉,过了会儿,给脑袋埋到爪子下了。
空气慢慢冷下来,像是要下雨。
梅红在三中门口停下,看了眼熟悉的铁大门,别的学校都换了新校舍,气派又亮堂,只有三中还跟以前一个模样,大门得从中间手动推开,下面的滑轮“吱呀”一声在地上擦出道灰痕,保安室里倒是热闹,有俩老师在笑着唠嗑。
门口已经聚不少家长了,趴在电动车把手上,都在看手机。
梅红跺了跺脚:“跟我说说吧,啥秘密?”
周秀兰缩着脖子:“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能跟别人讲。”
梅红说:“嗐,我是那种人吗。”
周秀兰说:“成,当年你受伤,就是任枫害的你。”
周秀兰又说:“他给器械上的螺丝拧了,那个地方保持不了平衡,没一会儿就得给家伙掉下去,当年他也不是故意害你,你记得不,当时任枫跟教练闹矛盾,他一生气就去踢那个,叫什么……史密斯机?然后哐当一声,杠铃片掉下来,他就发现有处螺丝松了。”
周秀兰说:“梅红,梅红你在听吗?”
梅红说:“嗯,你讲。”
周秀兰继续:“具体的他没跟我说太细,就是有次喝醉了,任枫说他也没想到闹这么大,他打算看能不能弄点安全事故,给教练调走,所以你出事的那天,是他给螺丝拧松的。”
周秀兰说:“拧完他就走了。”
校园里的铃声响了,一个保安给大门上的铁锁拿下来,把门往外推开,像是往一锅热油里倒碗水,刚才安静的教学楼沸腾起来。
梅红被跑出来的小孩撞到肩时,还在想,他们怎么这么有精力。
周秀兰问:“梅红,梅红你还好吗?”
梅红说:“挺好的。”
梅红说:“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十三年里,她有过无数种猜测,也在无数个深夜里想象有朝一日查明真相,地点可能在体育馆,可能在派出所,她想过自己会哭,会笑,或者暴怒,但没想到地点是在学校外面。
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她木着一张脸看周秀兰:“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