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红从省队退役后,想着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打拳击了,结果在百货公司看了三天柜台,就给客人打了,一记直拳,威风得很,客人鼻子流血止不住,哆嗦着说我要告你,梅红一听就乐了,说那你摸我屁股算怎么回事,客人说屁股长在人身上,那就是要给看给摸的,你要是不乐意,我也可以让你摸我的。
梅红说,我可去你的吧。
售货员做不得了,她又分别做过幼师,传菜员,然后是给人打推销电话,卖那什么保健品,梅红嫌缺德,不干了,到最后做的一份工作,没想到还是跟屁股打交道。
“这叫能屈能伸,”趴在洗浴床上的大娘说,“还是你们练体育的有劲儿。”
梅红轮着膀子,给搓澡巾搓得唰唰响:“您说的对,手上得有力气才能搓出来灰,才得劲,阿姨您这大腿根有点色素沉淀啊,这样,我给您来包浴盐试试,去角质层的。”
大娘的头发用钥匙环绑着,红色弹簧圈不够结实,散了几缕黑黝黝的卷发下来,黏在后颈上,被梅红搓得一颤一颤,她的声音也跟着一抖一抖:“不了嗳——”
“女人就得对自己好一点,”梅红继续,“你看男人搓两面,女人搓四面,打一遍浴盐光溜溜,晚上回去蚊子站上都劈叉,行嘞您翻个身。”
洗浴床上铺了层塑料膜,翻身的时候总会卷起点边,大娘胳膊肘撑着身体,平躺下来:“你们天天说什么浴盐,搓奶,那我下次从家里带包盐,给搓不?”
梅红说:“那不能够,我们的是牌子货。”
大娘说:“我的也是牌子货,超市里买的。”
“您那超市里买的是下锅炒的,”梅红用小水瓢在桶里舀了点,顺手泼人身上,“我们这是要用在皮肤上的,去角质层,听我的,下次来一定要试试浴盐,美白。”
今天生意一般,一个人搓完,报了牌子上的号码,梅红给塑料膜揭开扔了,又拿水管对着洗浴床刷了下,扭头去外面看电视。
她在这干七年了,除了晚上回家睡,白天吃饭午觉都在芳芳澡堂,比自己家熟悉。
更衣室没浴池里那么闷,但空气也足够潮热,一个中年女人正给她闺女脱毛衣,腈纶的,噼里啪啦冒静电,看得小闺女咯咯笑,梅红在床上躺着了,又坐起来:“您等会搓澡不?”
女人说:“不搓了,我自己冲冲。”
梅红说:“那我去吃饭,你们要是谁搓澡了,叫我一声。”
更衣室两边都是铁皮换衣柜,上面红漆涂了数字,客人进来,前台给个手环,照着对应的数字换衣服,以前是木柜,时间长了就翘皮,年初的时候老板给换了批铁的,梅红还问,能给我的床换个一米五的不?
她休息的是个单人床,铺了粉红色的花床单,和公共的白床单不一样,但还有人换衣服的时候不长眼,往她床上坐,梅红不喜欢这样,她嫌脏。
老板就笑她,说你就一个人,睡一米五的?
没错,芳芳澡堂就梅红一个搓澡的。
这儿人流量不大,梅红也能忙得过来,到了冬天的时候,老板她婆婆会来帮忙,也能应付过去,没必要多招一个人。
闲下来,梅红就躺她自己床上,看墙上的小电视,看体育频道,声音调得大,这里的电子设备容易受潮,声音小了,就会冒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很难听。
这会儿梅红给电视开了,又不想吃泡面了,天天泡在澡堂子里的人,胃口总是不太好,她就去柜子里拿出个苹果,准备垫吧下。
放的时间长,苹果底部那儿有点烂了,闻着也一股子酒糟味儿,梅红用小刀给红棕色的瓤剜了,开始削皮。
咬一口,面的。
有人在里头叫她,说搓澡了。
梅红“哎”了一声,给苹果放下,掀起厚重的帘子往里进,拧开水龙头洗手,然后舀了瓢水,往洗浴床上一泼,一次性塑料薄膜一铺,严丝合缝地就贴上了。
梅红问:“用我的还是你的?”
女人已经坐在床上了,闻言侧过脸:“什么?”
梅红回答:“搓澡巾,用我的还是你的?”
有些客人嫌不干净,用自带的,也有客人忘拿了,用她的,没啥区别。
“哦,”女人张了张嘴,“都行。”
梅红不问了,这等于没说,她给搓澡巾涮了两下,套手上,看了眼那女人,觉得有点面熟。
短头发,圆脸,细长眼睛细长嘴,像是拿刀在白面团上划拉三下。
女人仰面躺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梅红也没说话,抬起一条胳膊,就开始给她搓澡。
这些年来,光屁股的人她见得太多,没了那层衣裳,梅红反而一眼就能瞧出对方的脾性,她顺着小臂往上搓,说你放松。
女人“哦”了一声,慢慢就放松下来。
有些人不习惯搓澡,觉得臊得慌,脱光了往那儿一躺,被人拎小鸡似的全身过一遍,但其实搓多了就看开了,梅红以前也是,甚至羞得不好意思脱衣裳,套着个大T恤在那挥汗如雨,现在看开了,一天都穿着胸罩裤衩,别人夸她白,她说姐,我天天用浴盐搓澡的,这是好东西,去角质层,你摸摸我的皮细不,蚊子站上都劈叉。
胳膊和上身搓完了,她让女人给腿蜷起来,打着圈搓膝盖,她感觉女人的膝盖骨有点突出,小腿肚那也挺结实,看起来像是常年锻炼的,于是加大了点力气,问:“这样行不?”
女人说:“行,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