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楠问:“真相大白,你心愿都了结了吗?”
梅红说:“那可不。”
梅红说:“其实现在我钱都还完了,自己还攒了点,搓不搓澡都成,我琢磨着要是有机会,去省城也行,我能给师妹打个下手啥的,留这也行,老家自在,我们芳芳澡堂很友善的。”
任楠说:“我想去武校。”
梅红说:“挺好的啊,能住校,一个月回来一次。”
她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一颗苹果被她削得坑坑洼洼,皮老断,梅红端详了会,递给任楠说:“算了,比你之前啃的烂苹果强。”
任楠接住,咬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
梅红说:“哎呀,你别哭啊,哭啥,我以前也吃烂苹果的。”
梅红说:“我妈那会买的多,一买一麻袋,放阳台都吃不完,吃完最后就烂底儿了,但还能吃。”
下过大雨,天气晴了,病房里很亮堂,满地的阳光。
梅红说:“我其实就跟苹果似的,也没那么鲜亮,要是被丢到阳台,没人搭理,我也就慢慢蔫了,烂了,但我觉得咋说呢,就是你别忘了,我里头有口气,有种子,再烂也无所谓,只要给我扔到土里头,就能长出芽,长出个人样。”
梅红说:“反正我不信命,我也永远不服气。”
小师妹正巧进来了,拎着个很大的果篮:“哎呀,讲心灵鸡汤呢。”
梅红坐直了:“哎呀,刘教练来了。”
小师妹叫刘竞妍,俩人关系挺好,见面就嘻嘻哈哈打闹,这会儿梅红一叫刘教练,她就故意端着了,说这位选手,训练不能偷懒啊。
梅红说:“放心,那不能够的。”
俩人都在病床前坐下了,任楠看着刘竞妍的脸,梅红说:“她想去武校。”
小师妹说:“哎呀,好事啊,你是不是也想练打拳?挺好的,你父母都练这个,你肯定也有天赋。”
他们提起周秀兰和任枫,都没忌讳,任楠低低地“嗯”了一声。
梅红说:“读书也不能落下。”
任楠说:“好。”
刘竞妍说:“还小着呢,不必有太大压力,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像只泼猴,还在玩泥巴。”
她说完就笑起来:“还是师姐厉害,啥都没落下,现在还能跟我比划比划。”
梅红说:“那可不。”
她说着就站起来,叉着腰:“这个月事忙,等下个月去队里,我能跟你比一盘。”
刘竞妍说:“等下月干啥啊,来来来,现在就比呗。”
任楠手里握着苹果,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梅红说不成,我还没恢复好呢你欺负人,刘竞妍说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每月去队里都要自个儿训练一会,我们都知道的,这叫占便宜。
梅红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们都帮着我呢。
梅红又说:这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完,俩人都红了眼圈。
任楠手上的苹果都要变色了,她心里堵得慌,手指头攥着被单,又看了眼刘竞妍。
刘竞妍说:“没事,这条路很苦,你愿意走的话我们都能教你。”
梅红还在站着,半开玩笑:“还能啥以后啊,我现在就能教,来,刘教练,你也帮着看,看我这些年退步没。”
任楠和刘竞妍都抬头看她,俩人眼睛都亮晶晶的,尤其是任楠,没戴眼镜,那场雨水像是给她里里外外都冲刷了一遍,阴沉劲儿没了,又有了十二岁的眼睛,但可能还病着,可能身上伤痕太多,整个人看着虚,有点飘。
梅红说:“站稳了。”
她两脚与肩同宽,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调整呼吸,像是要穿过空气和时间,那么漫长的十三年啊,她觉得自己一点没变,胳膊上的肌肉绷起来了,饱满又结实。
梅红威风凛凛地站着,挺拔极了。
她朝前方打出一记漂亮的直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