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身时,席不正不坐,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
甚至,不能使唤侏儒,也不能看弥猴之类的兽戏,以免误导了腹中胎儿……当真是谨小慎微,拘束得很。
但有刘庆陪伴左右,镇日里寻了各样儿有趣的奇巧玩物,罕见的古籍孤本之类捧到面前讨她开心,也并不觉得乏味无趣。
十月怀胎,到了永元五年七月,小娥便到了临盆的月辰。
自月初起,清河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万般小心,唯恐有半分闪失。终于分娩的当日,小娥腹痛,早早待命的看产妇人将她扶进侧室之后,刘庆便在门外心焦不已地等着……里头的声响听得他心下绞疼,不晓得她现下已痛楚到了什么地步。
“殿下、殿下……”其中一看产的妇人竟带着衣袖上斑斑血迹自侧室中步脚踉跄地疾奔了出来,一副惊惶模样。
“怎么了?”刘庆见状,心下蓦地一惊,急问道。
“左姬她、她晕厥了过去。”妇人跪在了他面前,整个身子都颤颤作抖,面色如纸。
“怎么会晕过去?!”刘庆声音一紧,蓦地指尖作颤,死死瞪着那妇人,不可置信似的厉声问。
“自催产时起,左姬她便气息弱得厉害,连番急喘……似是、似是心疾。”那妇人看产多年,于此一道算得上谙练,怎么也有七八成把握才敢出了口。
心疾!十六岁的少年闻言,面色一刹泛白——“传医工!”他目光转向身后的侍从,高声喝道,自己则向左小娥所在的那见侧室疾奔了进去,身边众人竟未阻住。
…………
清河王府中惶乱一片,阖府上下几乎兵荒马乱。大王他对左姬怎样的宠爱疼惜,府中无人不知,真真是捧在手心儿里都怕摔了,珍护已极。
相识的人家,多少女子都羡煞了清河王府这个独得专宠的左氏美人……掖庭罪婢的出身,竟能得了年少英俊的清河王倾心,珍之重之,前生不知修了怎样的善缘。
——可谁知,这美人……原竟这般苦命呢。
天生心疾,虽是顶轻微的那种,所以平日里并不显。但这样儿的病,即便调养得宜,也活不过双十年纪……而若怀妊生子,则是九死一生。
唉,也当真是个傻子——为了个孩子,值得搭上自己性命么?
侧室中到现下已混乱了好几个时辰,大王一直守在里头,想必情形凶险得厉害,也不知左姬是生是死……
所以,当暮时,一声孩童带了乳音的啼哭声清亮地响起时,阖府上下都既惊且喜,而后长长松了口气……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 刘庆与左小娥(十五)
侧室之中,几盏青铜雁足灯莹莹照亮了整间屋子,静静躺在素漆梓木榻上的少女,神色异常苍白,连双唇都不见多少血色。一双剔透的浅色眸子静静掩阖着,气息平静而微弱。
刘庆就这么跽坐在榻畔,目光凝定地看着她,一眨也不眨……她已躺了三日,虽偶有醒转的时候,但终究孱弱得很,他只小心地喂她用了饮食,却不舍得询问她什么。
少女秾密乌泽的眼睫微微地动了下,而后缓缓地醒转,一双浅色眸子睁了开来。
“殿下,”她开了口,看向守在榻畔,神色憔悴的少年,轻声唤道。
刘庆原本正定定出神,此刻闻声反倒是微怔了一下,既而惊喜交加:“你醒了,可觉着好些了?”
“嗯。”小娥轻轻点了头,而后试探着道“殿下……可否扶我坐起来?”
“好。”刘庆于是小心地半拥着她,垫了软枕,令她半靠在了榻后围屏上,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孩子呢?”她打量了下四周,并未看到婴儿,神色有一瞬的慌乱。
“乳母带着,我怕他在这儿扰了你歇息,”刘庆见她的神色,连忙出语安抚道“你且安心,是个极健康的儿郎,哭声响亮得很,眼睛生得肖你,日后定是个难得的美少年。”
“哦,”左小娥听他说着这些,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却是缄默了下来,垂了睫羽,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