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自出生以来,在上阳郡生活了这么多年,沈家人自是不必说,就算是外人,因着她的身份无一不是把她捧着,宠着的。
可只有一人,忠勇侯之子,谢长渊。
那是跟她从小打到大的死对头。
因两家是世交,他小时候又体弱多病,忠勇侯军务繁忙根本顾不上他,就将他送到沈南枝外祖父跟前养着。
用谢叔叔的话来说,反正镇国公身边都有名医伺候着,倒省得他再去找大夫给谢长渊调理身子,而且镇国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他操练操练这混小子,再加上还有沈槐书和沈长安,三个半大小子放在一块儿,也好教养。
这一教养,就是六年。
谢长渊和外祖父相处倒是融洽,一老一小每日面目狰狞地端着汤药唉声叹气最后不得不服下的画面也成为了沈家老宅特有的一道风景。
他和沈南枝的小舅舅和沈槐书都能相处得极好,可唯独对沈南枝,两人从一见面就不对付。
谢长渊喊沈南枝“疯婆子”,沈南枝叫他“病秧子”。
他往她的首饰盒里放蜈蚣毛毛虫,沈南枝就往他的汤药里偷偷加泻药。
甚至有一次更过分,他往她面前丢了一条菜花蛇。
虽然只是拇指粗细的一小条,却叫沈南枝几乎吓破了胆。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
那天就连侍女都没拦住,沈南枝直接将谢长渊揍成得鼻青脸肿,跟猪头无异。
当然,后来两人都被外祖父罚去扫藏书楼,又在藏书楼里打了一架,差点儿将外祖父收藏了大半辈子的藏书毁于一旦。
为此,还叫外祖父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日都在沈家老宅上演。
自从两年前谢长渊被接回侯府,沈家人才终于清净了,沈南枝也才过了两年安生日子。
沈南枝一直觉得,她跟谢长渊简直水火不容,若没有两边家长压着,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他们的青梅竹马,跟旁人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完全不一样。
可直到上一世,当赐婚的圣旨落到她头上的那一晚,醉得一塌糊涂的谢长渊翻到了沈南枝的院墙,堂堂七尺男儿抱着酒坛子哭得撕心裂肺:“沈南枝,你怎么就嫁人了呢?我爹都答应我等到了沈爷爷寿辰就上门提亲的!沈南枝你个没良心的,就不能等等小爷我吗?”
从小跟她斗得你死我活,却突然跑来说她没良心!
他都醉得失了智,嘴里也没饶过沈南枝,气得沈南枝飞身一脚将他从墙头上踹了下来,以为他又在发什么疯。
不曾想,谢长渊一身狼狈地摔到地上之后,半点儿不顾形象,抱着她院子里那株西府海棠哭得不撒手:“枝枝你能不能不要嫁人?我去找我爹,也叫他去请皇上给咱们赐婚,那萧祈安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着他就是装模作样的,你小心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我跟他不一样,我只对你好,枝枝……”
他后面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沈南枝才知道,看似最不着调跟她最不对付的谢长渊,竟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也许是少年本身傲娇又叛逆,羞于诉诸于口,只能用他独特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可是,且不说那会儿的沈南枝心里已经有了萧祈安的位置,皇上的赐婚圣旨已下,又岂能改来改去,更何况,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儿子,皇帝会成全谁,不言而喻。
她和谢长渊绝无可能。
那晚,谢长渊是被黑着脸的谢叔叔打晕了,扛回去的。
再后来,边境不稳,他主动请缨去了前线,沈南枝再未见过他。
她被困在皇陵那么久,也未从守陵人口中听到谢家的消息。
没有消息,说明谢家无事。
没想到重生之后,在这里又见到了他。
他一袭墨色云锦衣,像没骨头似的坐在前面的院墙上。
本就俊美的面上带着笑意,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越发俊朗出尘。
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潋滟风流的谢小侯爷。
沈南枝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原本被砸了核桃的怒气荡然无存,沈南枝抬眸笑道:“好久不见,谢小侯爷。”
这话听得谢长渊“嘶”的一声,面露困惑道:“沈南枝,你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