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兰若后,凌照水一路都在思索:自己是否也无意中被凌捭阖和沈晚棠的过往带偏了道路,一心以为凌捭阖的罪名与慧妃息息相关,因而寻错了方向,碰了壁。如今回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凌捭阖的死,归根结底是源于一道圣令。下旨将凌捭阖处死的,是圣上。马车行到城门处,凌照水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撑着脸面向外,犹陷于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正逢那时,一张泛黄的绢纸被一阵长风带过,迎面扑在了她的脸上,将她的一张俏脸完完全全地罩住。碧玉惊呼上前时,凌照水已经将那绢纸从脸面上一把扯了下来。一过眼,凌照水便觉得好笑,那黄色的绢布上写着两个十分显眼的字:皇榜。凌照水的视线再往下移,那榜文受日月侵蚀的程度明显,落款处竟然印着肃王武瑛玖的印章。看着皇榜的陈旧程度和落款的日期,结合那榜文的内容,不难想象这皇榜平时的样子:常年高挂在城墙上,任风吹打,无人问津。凌照水因此笑出了声:想不到他肃王武瑛玖,也有办不到的事,招不到的人。进了城,城郭整齐,鳞次栉比,小贩与官差穿梭其中,奔走相告:出事了。凌照水一派了然:那件事果然已经铺天盖地地传开了。兰若小姐前脚刚走,杀人凶手邓筵茆便。。。。。。越狱了。大理寺少卿最先得到汇报,十分不信:“八根铁链都锁不住他邓筵茆吗?他邓筵茆难道还长了翅膀会飞不成?”狱卒头子无奈道:“凌大人,罪犯天生神力,武艺高强,我等确实尽力了。”邓筵茆武艺高强不假,他上任巡防营统率后,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他的高超武艺,时人称邓筵茆的武艺足可与禁军统领沈白衣一较高下。很多武痴都期待邓筵茆和沈白衣能够真刀真枪地打一架,看看他们谁的武艺才是京都城乃至大雍天下的头一号。可惜邓筵茆入狱后,沈白衣身负皇命,不久就回了鸣金山。两人没能切磋上,但这样的比较,也足以说明邓筵茆确实是武艺非凡。他原本乖乖就范,呆在大理寺狱中若干天,想来应是忌于凌洒金身边沈白衣。沈白衣前日启程回鸣金山,今日邓筵茆便逃脱了。狱卒因此断言,邓筵茆趁夜黑风高,挣脱了铁链,劈开牢门,打死了七八个狱卒,夺命而逃。邓筵茆出入大理寺狱,如入无人之境,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夜幕重重之中。大理寺狱的那点刑讯手段,那些关押刑罚的器具和手段,对于邓筵茆这样的高手而言,形同虚设。邓筵茆遁走,等大理寺的人反应过来,京都城中早就没有了邓筵茆的踪迹。脚步匆匆朝着牢狱而去、准备一探究竟的凌少卿,打断了狱卒越来越市井化的描述:“本官让你说实情,不是让你上街口说书。”“国法之下,只认事实。”狱卒被斥责后,迅速过了遍脑,省去了话本中那些添油加醋,试图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八根铁链都还留在牢中,牢房的门是被劈开的。”“因为发生在深夜,值班的狱卒正打瞌睡,等听到了动静赶过去,人已经到了眼前,罪犯确实武艺高强,收拾几个狱卒完全不在话下。”“等狱卒搬救兵,衙役们赶到时,罪犯已经没影了。”凌洒金拧眉,整理了下思路:“首先,去查看一下铁链有无损坏的痕迹。”“其次,邓筵茆是重犯,他的牢房外本官加派了人手看押,去查查那些人到哪里去了?”“去找一下大理寺周边,有无马车轮的痕迹,是朝哪个方向去的。”凌少卿如今处事冷静,以事实为依据,擅抓重点,雷厉风行,已然具备了主持一方大局的才智和敏锐,与初入京时畏手畏脚的七品小官,判若两人。指令传达下去,果然不久就查实了情况。牢门确实是被劈断,但八根铁链十分完好,没有丝毫被拉扯的痕迹。显然凶犯劈断牢门便是想给人造成这种邓筵茆剑走偏锋独自越狱的假象。凌少卿原本派去看管邓筵茆的人手,被一名主簿大人扯谎调走。严加审查后,那名主簿很快交代,他与这位邓大人有旧,不忍见其受死,故襄助其将狱卒支走。然后在大理寺后门,果然找到了一处新的马车痕迹,一直蜿蜒至主道上,被主道上诸多复杂痕迹掩盖,不能判别行踪。“有帮凶。”大理寺少卿凌洒金下了结论:“且不只主簿一个。大理寺的主簿是不可能拿到刑讯用的铁链钥匙的。”为了便于看管,邓筵茆身上的铁链钥匙这段时日里是由凌洒金亲自保管、随身带着的。凌洒金感到头疼,随口问道:“最近谁来探视过邓筵茆?”狱卒赶紧摇头:“探视全都记录在册,但邓筵茆因为是重犯,又身负武艺,所以大人您先前下过令,勒令未经您允许旁人不许随意靠近他。”狱卒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会,才道:“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大约便是前阵子凌姑娘来过了。”“那日凌姑娘眼看就要冲到他面前了。”凌洒金立马便道:“不可能。”可话虽如此,凌洒金回到凌府的头一件事,便是询问凌照水的所在。如果凌照水只是凌照水,凌洒金对她的品性自然很有把握,她亲自将邓筵茆送入大理寺狱,便绝不可能去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可是想到照水,凌洒金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人。达拉王子这些年来与照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存在。前两日,当凌洒金得到消息称达拉王子秘密与晋王殿下见过面后,便不得不重新考量起达拉来到京都的目的,以及凌照水回到京都的原因。凌府后院,凌洒金没有如期见到妹妹凌照水,他得到的回答竟是:凌照水揭了皇榜,进宫去了。凌洒金原本忙得焦头烂额,脑中有无数条思绪在盘旋斗争,被这个消息惊得脑子一空,呆愣在了原地:“什么皇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