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照水想起往事:彼时,她等在菜市口,要为父亲凌捭阖收尸。
监斩官明明白白告诉她,父亲身死,但罪名和惩处都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停歇。
他犯下的累累罪行,会加诸在其尸身上,令其魂魄不得安息;会在他的子嗣身上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令家族永世蒙羞。
按照大雍律例,他凌捭阖甚至连一具棺椁都不应该有的。
如今看到父亲被这样妥善地深葬,凌照水内心实则是无比感激的。
但她也同样清楚,这不合规矩。
贵人暗修墓道,藏尸地下,并布了层层机关来守卫这个墓室的罪行一旦坐实,其罪名必不逊于贪官凌捭阖。
忤逆圣意,枉顾律法,为罪臣凌捭阖置棺修墓,是一件见不得光且永世不得翻身的事情。
以贵人之智,她不会不明。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凌照水不明慧妃修墓之心,她所能看到的是慧妃的堤防之心:
墓道和墓室里到处可见慧妃的防备心,四散的箭,有毒的水道,沉石的墓门,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凌照水相信修建这座墓室的人,也都已经被贵人处置了吧!
为的,当是将这个秘密永远藏于地下。
凌照水心下凄凉,毫无疑问她希望父亲凌捭阖得葬其所,但作为女儿,她断然不希望父亲在死后还要背负人命。
这,定然也不会是父亲的本意。
凌照水了解父亲,背负了血淋淋的人命,纵使身沐阳光,日日受佛光洗礼,父亲想必也不会开心的。
凌照水的手按在凌捭阖的棺椁上已经有一段时长了,眼神交锋,过去的每一刻她仿佛都跟慧妃沈晚棠暗自较着劲,直到后者终于妥协:
“别动,这棺椁里铺满了雷火弹,棺盖一揭,你我都将粉身碎骨。”
凌姑娘唇角微扯,几不可见地冷笑着。
这样的布局,合乎凌姑娘的猜测,合乎慧妃沈晚棠的为人。
慧妃为了避免旁人知晓她所葬是贪官凌捭阖,不会给入侵者留有余地,她处处设伏,便也一定会在棺椁上做文章。
谁要揭开凌捭阖的身份,那就必须得死。
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所。
实则,慧妃沈晚棠方才从朱迟墨口中得知,闯入这墓道的是肃王武瑛玖,她的失态并非因为那有毒的水道,而是因为更为可怖千万倍的雷火弹。
慧妃为儿子感到后怕。
中毒,或不会要肃王的性命。
但若是肃王当时妄开了那棺椁,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肃王武瑛玖向来敬仰亡魂,内心有序。在他的认知里,闯入墓道已是打扰,因此他宁愿入不洁之水道,也从没有想过要开馆寻路。
慧妃的心略略安了安,便听见一个声音说:
“请贵人决断,炸棺。”
凌照水说这话时冷静无比,以至于慧妃沈晚棠都觉得她冷血极了,开口问道:
“你。。。。。。可知这棺椁里埋得是谁?”
凌照水没有回答,她兀自行至那棺椁前端,双膝跪立,冲着那棺椁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每一下都磕得掷地有声,听得一众人心底生寒。
这墓中埋的是凌捭阖,在这鸣金山上,应该是只有慧妃和凌照水知晓的秘密。
哝哝如此郑重地磕头,便引众人好奇这墓中人与哝哝姑娘之间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