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与达拉王子的诸多瓜葛,凌照水想了半天,竟只能用一句话搪塞肃王:“照水回到京都城,确实是因为达拉王子。”诚如肃王武瑛玖预料的那般,凌照水再次踏足京都故土的时机,并非是一场偶然,其中缘由也并非是跟随兄长凌洒金赴任那般简单。凌姑娘阻了北宸公主嫁予肃王武瑛玖的意图,她会用西淸语唱西淸的战歌,她与达拉王子是近邻与故交,她在选妃宴上为西淸子民仗义执言,细细揣摩下,她所代表的势力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不是她一脉相承的乌浓,而是流亡大雍、深受肃王武瑛玖和县官凌洒金庇佑的,西淸旧部。来时,达拉给了凌照水两项任务,破联姻与借兵。她曾经讥讽过:“王子实在太过看得起我了,凭我凌照水一己之力,便可以左右天下形势吗?”达拉却答得轻巧:“你当然可以,因为你可以左右大雍肃王的决定。”达拉王子不是三川小儿,他不会听信凌照水随口胡诌的鬼话,相信她摆放在案榻上的画像只是不存在的鬼神,达拉认得这个人,晓喻州县的榜文上明明白白画有他的人像。他是尽得天命的大雍肃王,他是众望所归的大将军王,也是凌照水时时放在心里的那个人。凌照水几度望着肃王的画像出神,达拉便知晓了,原来这些年她心里惦记着的那个人,并没有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生了很重很重的病,死了。他不仅没死,他还如她所预言的那般,从皇帝众多子嗣中横空突起,一跃成为了大雍王位当仁不让的争夺者。多年前,新远的荒山上,凌照水同落草的达拉王子举荐了尚未发迹的肃王武瑛玖。她说:“皇帝诸子,若还有人心存正义的话,那便应该是甘愿为国所驱、亲赴战场的肃王殿下了。”“王子与其去求眼下权势最高的晋王,不如去求心中最富正义的肃王。”达拉听了凌照水的,才换来了西淸残部的一栖安稳地。没想到凌姑娘后来却坦白:“那时照水亦是赌。”赌赢了,新乡县官凌洒金与西淸残部,便能握手言和,睦邻友好。但若赌输了,西淸残部撤离大雍国境时,必以大雍县官的人头祭旗。好在,肃王武瑛玖从不曾让凌姑娘失望。他那时大病初愈,自身尚且难保,却以一己之力,力破朝野争议,庇佑了西淸残兵万千。也保下了,大雍县官凌洒金岌岌可危却言之凿凿的一颗人头。可笑的是,凌姑娘欠了肃王殿下天大的人情,可她冒死向达拉举荐他的时候,却并不知道肃王武瑛玖,便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个人。她从不曾知道他的讯息,也不曾看清他的容貌,直到她认出了那张晓喻州县的榜文上,他特意悬在腰间的那枚玉佩。那枚玉佩,凌姑娘可太熟悉了。晓喻四方,招摇过市,可大将军王的本意,原也不过是让一个人看见而已。可惜的是,那个人她看见了,却只当,没看见。彼时凌姑娘认为,她和肃王武瑛玖的距离,天与地,神与人,同她和十八层地狱下的那位鬼神的距离,也无甚差别。他对于她,是比鬼神更遥不可及的人物。若说知晓他的身份对她有什么影响的话,大约便是,她朝朝暮暮的想念,被定格成了一张可以触摸的画像。她把他摆上供桌,让凌三川对着他的画像,磕了三个头。凌照水不知道,究竟是肃王武瑛玖不识其人、漫无目的地闻香识美人、疯找了她七年难,还是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却只能告诉三川,告诉达拉,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平生再无交集的旁人,更难。那些年,他与繁花共舞,她与鬼神同眠。凌照水想起那些年的纠结与徘徊,便觉得现下有些不真实:肃王武瑛玖就在她的眼前,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感知他的温度。可她却不得不硬下心肠,同他说:“至于凌三川嘛,殿下若还愿意相信,他便是我兄长凌洒金的儿子。”“殿下若是不愿意相信,那他便是生了很重很重的病,死了。”她趁着他凝眉深思她话中的真伪,又道:“照水确实为达拉王子谋事,但与男女情事无关。达拉王子爱慕的是狄亚娜公主,此事四海皆知,想必肃王殿下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她不欲细说,举步便准备往外走,被肃王武瑛玖一把拉住:“哝哝,你说达拉对你没有意思,你当本王瞎吗?”肃王武瑛玖亲眼目睹过达拉提起凌照水时贪婪又爱慕的眼神,这种神色他从邓筵茆眼中同样也看到过,他们怎么可能对她未生情意呢?凌照水却斩钉截铁回答:“殿下确实瞎。”她说罢,愤生蛮力,一把将肃王武瑛玖的手甩开,头也不回便往外殿走去。如果肃王殿下能够听到凌照水此时的心声,定能听到她破口大骂自己:他竟然觉得我爱着达拉?他竟然觉得三川是我与达拉的儿子?他可不就是瞎吗?凌姑娘心中愤恨,走路带风,连带着动作幅度便有些大了。“叮当”一声响,一件玉器滑出凌姑娘宽大的衣襟,掉落在地上,她反应过来,慌忙去捡,那东西却已然落入了肃王殿下的眼。肃王武瑛玖箭步上前,先凌姑娘一步,将那玉佩拾起,捏在自己的两指间。而后,他又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枚一模一样的,两相作比较,比给自己看,也迫近到凌姑娘眼前,逼她认清现实。这会,肃王殿下倒是格外耳聪目明,他的嗓音多了几分按捺不住激动的轻颤:“凌照水,你还要怎么狡辩,说你自己不是哝哝?”她若不是哝哝,那么自己当初赠予哝哝作盘缠的玉佩,怎么会在她身上?凌照水脑子嗡嗡响,认命地叹了口气:这玉佩终究是在肃王武瑛玖跟前现了眼。倒叫那邓阎帷,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