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荼在佛堂外等着她祖母,听着她絮絮叨叨讲话,眼中亦闪过酸涩,她所向往的爱情,大抵便如祖父和祖母般:相互信任,相互挂怀,相倚为强,共拒风雨。李红荼不信神佛,姻缘之事,靠求不如靠自己,可她既然来了这里,便也入乡随个俗。荣安县主李红荼屈身下跪,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神明在上,小女红荼,想求教神佛,他当真是我的良人吗?这话叫尾随其后的凌洒金听了去,他明白:李红荼的心结并未完全解开,才会有此多余一问。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是苏揽月,却又不仅仅是苏揽月。凌照水给凌洒金的第三个锦囊上写着:兄长,荣安不是别人。有话直说。凌洒金反思许久,他的过往履历、他的积蓄家底、他的人际关系,这些早在成婚之时,他便已经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荣安知晓。他欺瞒荣安,令她蒙在鼓里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凌三川的身世。凌洒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凌三川是凌照水所生这件事,他并不想告知任何人知道。他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的决心从他接纳这个孩子成为自己儿子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未改变过。这倒并不是因为对荣安县主不信任,而是因为凌洒金积埋心底的那份愧疚与担当:无论真相如何,对于凌洒金而言,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凌洒金在慈安寺内前堂后院来来回回晃悠,走了五六个来回,也没有拿定主意。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寺内一处荒芜的小树林里。等他终于打定主意要为此事开口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树木环绕住了。天色已黑,凌洒金一时无法辨清东南西北。等他好不容易有些头绪了,却发现苏揽月独自一人从他面前的树林子里穿过。她并没有瞧见密林里的凌洒金,借着月色东张西望了两眼,便继续往前去了。凌洒金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苏揽月,凭的是自小相伴的熟悉。可他愈是确定那个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是苏大小姐,心里便愈是纳闷。毕竟黄昆时分这位弱不禁风的苏小姐才刚刚被自己气晕过,被丫头嬷嬷们闹闹哄哄抗回了厢房中,丫头嬷嬷们忙忙碌碌又是请医用药,又是请住持为其平复情绪,弄出了好大的动静。凌洒金对苏小姐虽然没有感情了,但想着因自己的原因,令其遭受如此巨大的病痛,还是叫他心生愧疚。他让凌星隔三差五地便去问候一下苏小姐的病情。半个时辰前,凌洒金才听苏大小姐随身的嬷嬷说:大小姐听了经,又服了住持开的安神助眠的药饮,心疾才好了一些些,已经睡下了,这一觉应该是要睡到明日晌午,请外人都不要来打扰了。这才过去了多久,苏小姐便独自出现在这阴暗的小树林里。看她这精神头,完全不像一个刚晕厥过的人。本着有话直说的原则,凌洒金冲着苏大小姐逐渐远去的背影,便要出声打招呼。话到了喉口,被人一记手刀劈在脖颈间,他疼得险些叫出了声,却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凶恶的声音道:“别喊,当心你的猪脑袋。”荣安县主语气很急,也很凶,在凌洒金听来却是有如天籁:他有多久不曾听她骂过他了。乍一听,凌洒金情绪上涌,险些就要热泪盈眶了。他看着荣安那探头探脑、目光追随苏小姐远去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红荼,你在跟踪苏揽月吗?”李红荼一记重拳砸在凌洒金背上,否认道:“本县主跟踪她?她苏揽月要不起这个脸面。”凌洒金回眸,正对上她明艳逼人的一双美目,听她继续骂道:“你个傻子,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本县主这不是。。。。。。”她惯常任性,且有恃无恐,也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嘴皮子变扭,编不出瞎话,索性直说道:“怕你个傻子迷路了,本县主才一路尾随你进来这小树林子,没想到啊,还能在这遇见苏小姐。。。。。。”荣安县主的眼神在凌洒金和远处苏揽月远去之地间来回飘转了几回,凌洒金才反应过来品出其中的危险,:“红荼啊,你听我解释啊,我没有约她。”“我是真迷路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慈安寺只有那么点大,荫蔽点儿的地方唯有这个小树林。凌洒金迷路之地恰好就是这个小树林,他进了小树林子没多久,苏家大小姐便神神秘秘、蹑手蹑脚地也进了林子。。。。。。黄昆的时候,凌星一次次出入旁边那进院子,有的是机会帮他俩传递消息。也许白日里他们就是在演戏,到了晚上才约在这小树林里,想要畅舒衷肠,亦或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李红荼抓了个“现行”,凌洒金辩解说他迷路了,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却也知道自己并不可信。这话搁谁谁都不信,但偏偏李红荼信了。她一手提溜着凌洒金的后衣领,一手执剑柄扫向两人身前的灌木,没好气道:“跟紧了,别再迷路了。”李红荼之所以不相信亲眼所见,却相信凌洒金的鬼话,原因也很简单。荣安县主走这一趟大慈安寺,求什么劳什子姻缘,都是幌子。她的真实来意,就是因为苏小姐。夜黑风高,苍穹如盖。苏揽月走在阴暗的小树林里,浑然不觉身后跟了两个人。她走到一处榕树边,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确认四下无人后,从衣襟里抽出东西,就着那榕树蹲了下来。紧接着,她所在的地方就冒起了火光。。。。。。荣安县主呆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带起一阵窸窣声,引得苏小姐警惕得回了头。树影重重,风声呼呼,令人不寒而栗,却也并未觉察到异常。苏揽月抓紧了手上的动作,匆匆把事情办完,双手合十匆匆拜了几拜,便逃也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