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宴礼扭过头,定定望着他。黝黑深沉的眸中,藏着一丝隐匿的期待。诸御哲心里连连叫苦,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这个破嘴,不会安慰人就闭嘴,现在好了。根本想不出解决办法!沉吟半晌,诸御哲试探着开口,“一方面,宁时鸢还没认亲,再加上她从小是在宁家长大,龙家发生了什么,恐怕她现在都不知道。”“万一她知道了呢?”薄宴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视线没有半分松动。“没有万一,你相信兄弟,你俩之间不算隔仇,放宽心!”……调查清楚,宁时鸢并没有立即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饶是祈司是她最信任的成员,但事关重大,她必须多番求证。要想知道这件事是否存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龙家人,问个清楚明白。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真相。打定主意,宁时鸢立即驱车返回市区龙家。返回龙家的路上,宁时鸢脑海中还在复盘着从祈司优盘里得到的消息。每个人遇害的过程似乎都合情合理,当年的那个势力利用了人性里最美好的一面,专门为他们设了一个又一个的局,只为了请君入瓮。而共同参与这场谋划的薄老爷子拿着势力给的好处,一步步建立起薄氏集团。放在古代,或许他会是一个强大的帝王,冷血无情,杀伐果断。那么枉死的人呢?九泉之下,他是否会有一丝愧疚?宁时鸢眼前慢慢浮现出与薄老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印象里,这是一位和蔼有趣的老头,谁能想到,人皮之下,还藏着另一个真实的他。眨眼想要努力看清前方的路,宁时鸢总觉得雾蒙蒙一片。她一只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眶,湿热的泪珠挂在手背,她茫然了一瞬。片刻后,龙家。见到宁时鸢风尘仆仆赶来,一家人都十分意外。龙老夫人嗫嚅着唇不敢上前,太多次期待落空,让她也萌发了退意。这是宁时鸢第一次正式踏进龙家,她暗中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亲切的感觉。“奶奶,她真的是时鸢,不是宁栀柔,也不是沅沅,是我们真正要找的人!”龙阳耀搀扶着龙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宁时鸢这才留意到这位头发花白,长相和蔼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老妇人,她在打量他们,二老也在暗中打量着她。像……与他们的女儿,如出一辙。还有那位已经在记忆里远去的女婿,长相遗传了两人最完美的部分。只可惜……二老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眼里是藏不住的殷切。宁时鸢不擅长与长辈打交道,她求助似的望向龙慕安。这些人里,最熟的,要数这位曾经的老师。瞧见她投来的无助,龙慕安勾了勾唇,“爷爷奶奶,别吓到时鸢了,人就在这,不会凭空消失。”二老嗔怪地瞪他一眼,后知后觉发现了宁时鸢的拘谨,连忙收敛几分。“好孩子,你吃饭了吗?”龙老夫人温柔开口,浑浊中满是慈爱的双眼,与她隔空对视。余光落在宁时鸢身上的衣服,暗暗记在心里。入秋了,天气渐凉,得给她添几件衣服才行。宁时鸢僵硬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这是她有血缘亲情的爷爷奶奶……龙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威严,“孩子,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吗?”宁时鸢点点头,移开视线。那眼里的慈爱,满得都快要溢出来,她实在是受不了。最主要的一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会不会显得很没有礼貌,他们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在外人面前果断的宁时鸢,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反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她看向龙嘉誉,开口道:“我查到了一些陈年旧事,想找你们核实一下。”宁时鸢的嗓音淡淡的,与她周身的气质如出一辙。龙家众人齐齐一愣,面面相觑后,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是不是薄宴礼去找她坦白了?转念一想,薄宴礼就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真相,宁时鸢又怎么会再次跑来找他们求证呢?“你想知道什么?”龙嘉誉迎着她的目光开口。他的坦诚反倒让宁时鸢有些放不开手脚,她在心里把事情捋了一遍,又反复斟酌了语气,这才开口。“当年我的两位舅舅,是怎么离世的?”这一个问题,就让龙家所有人齐刷刷白了脸。尤其是龙老夫人和龙老爷子。提到儿子,他们心如刀绞,恨不得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可他们能怎么办呢?那个势力早就被他们解决了。就连薄老爷子这个参与者也得到了报应。兄弟三人脑海中,关于两位舅舅的记忆已经格外寡淡。龙嘉誉无奈地叹息一声,“我来说。”与跟薄宴礼讲述的平铺直叙不同,他一点点抽丝剥茧,其中漏了细节,其他人会及时出声替他把空缺补上。陈年往事,仿佛是一幅画卷正徐徐展开。不是高贵典雅的山川景色,而是血淋淋的真相。说完,宁时鸢本就白皙清冷的面容愈发苍白,她的指甲嵌进肉里,声音似乎都在轻轻颤抖。“那我的父亲呢?”龙阳耀抢先开口,“我来说,我印象深刻。”他是一名歌手,难免涉及作词作曲,在故事的讲述上,比龙嘉誉生动得多,让宁时鸢犹如亲历,刻骨铭心。心里因为薄宴礼而碎裂的一道道冰川,在他们长达三个小时的叙述中,一片片雪花重新累积覆盖。他是仇人的后代,这让宁时鸢如何释怀?“时鸢,你对他,动真心了吗?”龙慕安声音沉沉,小心翼翼询问道。宁时鸢眼神闪了闪。动真心了吗?怎么会没有呢?宁时鸢没有回答,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控制不住的泪意,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这副坚强隐忍的模样,狠狠刺痛了龙家所有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