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嫡女——四字如咒,箍紧在卢氏心头。姮姐儿!你瞧瞧你,你配为侯府嫡女吗?她的云姐儿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才对。面色铁青的她想也不多想,厉喝,“祖宗面前,休得一派胡言!”“轰!”一道闪电掠过,雷声炸响,裹着雨气的风吹入祠堂内,吹到烛火“呼”而摇动。似乎是在警告卢氏。刹那间,卢氏仿佛真感觉有一道含怒的视线,穿过缭绕檀香落到她身上。她素来敬畏神鬼。抬眼往神台方向望去。视线刚落到刻有“勇毅侯卫礼嗣之神位”的牌位,又是一声惊雷,供奉两边的烛火又灭了一支。无数不似人间的,似从幽冥地府里冒出来的寒气,要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涌起。冷冷的、森森的,好像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她身边飘来飘去。脸色瞬间僵住的卢氏,双手飞快捻佛珠。“夫人……”吓到嘴角不受控制抽搐的苏妈妈喊了声,退到卢氏身边,埋首不敢再看。主仆两人,皆是绷紧心神。卫姮眼里讥笑连连。面对庇佑卫府平安的祖宗面前,卢氏都快要吓破胆,可见心亏事做太多了。“大夫人,我已拜见卫氏祖宗,就不陪大夫人了。”说完,卫姮步伐迈朝祠堂外走去。外面风雨如晦,而她,已无所畏惧。她前世是比卢氏更要有手腕的侯门主母,一品诰夫人,论拿捏人心、震慑人心,卢氏远不及她。“二姑娘,站住!”极力压下惧意的卢氏沉喝一声,有点颤抖,气息很是不稳。暗里深吸一口檀香气息,稳住声音后,才肃穆道:“二姑娘,你今日失礼怠慢贵客,还让贵客受伤,二姑娘,我罚你是为你好,让你知晓日后知书达理,不辱卫氏家门。”没错,她是为卫姮好。卫氏一族书香门第,祖宗在天有灵也会称赞她。卫姮闻言,不禁哂笑。果然,还是这招打着为她好,为卫府好的旗帜来折磨她。前世是让她次次如意。这一世嘛,卢氏啊卢氏,该是我来搓磨你了。浅浅一笑,“我身子不适,不宜罚跪,想来卫氏祖宗也不会怪我。毕竟,卫家满门荣耀皆是我父亲性命所换。”“就连这卫府……”迈出一步,从暗处走到烛光里。她比卢氏高,离卢氏又近,眼帘微微低垂看过来,便有了蕴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也是皇上赐予我父亲,而大夫人你啊,只是借住勇毅侯府,是我勇毅侯府的客人。仅此,而已。”此言,于卢氏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借住!这是,她三年来刻意去淡化的事。用自己的贤名悄无声息,让上京权贵名门默认她是当年两府合一的唯一的当家主母。便连那门扁都是卫府,而非换上“勇毅侯府”。三年过去,已无人再说。结果今日——卫姮这小贱人竟,竟敢如此辱她!阴森入骨的视线锁死走出祠的清瘦背影,卢氏咬牙低声,“勇毅侯爵位,尽早会是大房的。”走出祠堂大门的卫姮突然止步。卢氏还以为她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搭在苏妈妈腕上的手一紧。卫姮扫了眼见她出来,眼神一瑟,不敢看自己的林嬷嬷、许嬷嬷,哦,对了,有件事她还没有说。没有回头,淡冽的声音清晰传来,“苏妈妈,你还是想想怎么求我原谅吧。”声色冰冷,似裹了血,弥漫着令人膝盖发软的杀意。“夫人……”苏妈妈颤声,“二姑娘这是,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般厉害、吓人。咬到满口血腥味的卢氏压住又开始犯疼的心口,狠声,“你一个几十岁的管家妈妈,还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姮姐儿!今日之耻,她记下来。如今她忌惮住在听澜院人,怕真要闹起来惊扰到贵人。待贵人走后,她定要好好收拾姮姐儿。让她知道,卫府内宅是谁做主!殊不知,她心心想要攀上的贵人白日就离开卫府。“夫人……”刚走出祠堂,陪房李昆家行色匆匆过来。她从右边扶住卢氏,“夫人,老爷下值了,进屋便踢翻一条圆凳。奴婢瞧着,似是出了大事。”也不知是不是官场上的大事。事关自家丈夫前程,氏都顾不上记恨卫姮了,由李昆家的、苏妈妈两人搀扶,加快脚步回正院。刚迈过正院的门槛,便听到正屋里传来好大一声摔瓷声。声音大到心口本就痛着的卢氏,心头紧到像扎了几根银针,传来尖锐的疼。“没用的东西,连茶都不知道伺候。”大老爷卫宗耀连官服都没有换,满脸怒色坐在八仙椅里。他是文官,最讲究修身修言,是极少如此不顾体面,叱喝卢氏房里的下人。沏茶的丫鬟吓狠了,“扑通”一下,正好跪在碎瓷片上。脸色微白的卢氏进来,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她房里是供了观音。观音是不能见血!沉声,“李昆家的,把她拖下去找人伢子卖个高价。”能卖高价的,都是卖往不好的地方。丫鬟面如死灰,爬过来朝卢氏用力磕头,“夫人,奴婢错了,求夫人……唔……”面带凶狠的李昆家,把帕子堵住丫鬟的嘴,低声,“犯了夫人大忌还有脸叫?没把你打死,是夫人心善。”两个健壮的妇人随即进了正院,把人拖走。还梳着双丫髻的茶水房丫鬟,脚下的路已经可以看到尽头。苏妈妈则让人把地下的瓷片收好,又去了茶水房沏了两盏茶进屋。卢氏拜了观音像,坐到右手边的八仙椅,一脸漠色,“老爷在我屋里发火,也该寻个正经理由吧。”“你们都下去。”卫大老爷压下火,声色卷了戾气,“没我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正屋。违者,杖毙。”内宅的事,爷们都会撒手给主母处理。既然是下人犯错,爷们为彰显自己心胸广怀,想怎么处理下人,暗里先与主母通个气,明里再是一句“由主母定夺”,既让人知道他敬重主母,也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卫大老爷在这上面,一向做得很好,从不给枕边人难堪,是给足了体面。意识到出大事的卢氏心里又像被什么尖锐之物,狠地一戳。扭头,对苏妈妈道:“你守到外头。”屋里很快只有夫妻两人。卫大老爷两眼森森盯着这会儿还装菩萨的妻子,也不多废话,“听澜院的贵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