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早一步过来的碧竹领着果儿欢喜过来,血七早把崭新的踏凳放好,卫姮扶着碧竹的手腕,下了马车。果儿不知道车里还有人不曾下来,脆声声道:“姑娘,我娘知道姑娘要来,赶忙换衣裳去了,我说姑娘不会在意,她非说蓬头垢面,有失礼仪。”“还有上回姑娘镜林哥,说也要见姑娘,给姑娘磕个头,镜林哥还说……”小姑娘说得很高兴,到了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自由自在像入了林的鸟儿,没了在青梧院的谨慎。便是连身后车舆里又钻出一个大活人,果儿也全然不知。碧竹是早看见了。还福了礼。三爷淡淡点头,便走到了姑娘身后。原来也没有什么。可自打这位那位通身贵气,眉目清雅的三爷,听到“镜林哥”脸色便凉了些时,碧竹心头都紧了。是猛给浑然不知的果儿一个劲儿使眼色。使到眼皮子抽筋,果儿也没有瞧见。最后没办法了,听果儿第三回提到“镜林哥”,碧竹轻咳了声,很是生硬打断了果儿。道:“果儿,姑娘身后还有贵客。”赶紧地,别说了。素日在青梧院的谨慎都去哪儿了?果儿机灵着呢。闻言,看了紧跟在姑娘身边的贵人,果儿问道:“姑娘,奴婢说的话,这位长得像神仙般的贵客,能听吗?”如果不能听,姑娘应该也不会让贵客跟着吧。卫姮回头看了眼三爷,打趣,“三爷,您是贵客,不如见见我的织坊,指不定日后我还能同三聊一聊买卖上的营生。”夏元宸见着她织坊进进出出,搬运货物的白役,又抬头看了眼三层高的楼,道;“你这营生,委实够大。”果儿的小身板都挺起来了。能不大吗?姑娘可是寻了大邺各地织娘入了花重楼。果儿问,“姑娘,奴婢可与贵客说说说,为何绫绵楼很大。”得了卫姮的点头,果儿打开了话匣子般,说了起来,“……绫绵楼共有一百四十台织机,可织重锦、细锦、匣锦、小锦……”“重绵便有五十二种花样,皆是贵人用的,金线如意、双桃如意、梅兰竹菊、定胜四方等等好兆头,好寓意的花样,绫锦楼皆有。”……果儿说了至少有半盏茶的工夫,方把绫锦楼为何这般大说完。她自个说得忘我,全不然卫姮、碧竹听到心里很是震惊。“姑娘,果儿这嘴角、算术,十个奴婢也追不上她啊。”碧竹咋舌,看向果儿的眼神都有些崇拜了。卫姮轻声道:“天赋,旁的人想学也学不来。”得早点送果儿出来管账才成。留在青梧院当个小丫鬟,着实委屈的她。夏元宸倒是没有那么震惊,小丫鬟是厉害,更厉害的还是识人的伯乐——卫二。如没有卫二有意的教引,小丫鬟再厉害也会隐于市井。“贵客,奴婢说完了。”说完的果儿福了礼,站在了卫姮身后。碧竹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好果儿,给咱们姑娘涨脸了呢。”“好说,好说。出门在外,哪里丢姑娘的颜面呢。”果儿凑近些,又对碧竹道:“我瞧着这位贵人很有家底,说不定啊,日后能成为咱们绫锦楼的真正贵客呢。”等等……碧竹拉过果儿的袖子,把人拉近点,“此贵客,非贵客?”果儿直乐,轻道;“不不不,都是贵客。到了侯府做客,是姑娘的贵客,进了这绫棉楼便是日后买卖,数银子的贵客。”碧竹倒抽了一口冷气。三清真人。这小丫鬟也恁会招揽买卖了啊。全听到了的血七:“……”挺想问问卫二小姐,她身边这些机灵、聪明、本事了解的丫鬟,她都是从哪儿找来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夏元宸对只给贵人的织锦不太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粗布、棉布,遂,问道:“粗麻一类的布匹呢?可有?”卫姮摇头,“粗麻一类布匹就留给家里营生的织娘了,我若全齐了,便断了在家织布营生的织娘生计。”有些营生,可以做。有些营生,需得还于民间。夏元宸明白了。又听卫姮道:“不过,他日有客人需要大量粗麻布匹,我也能出货。三爷如需要,也可找我。”粗麻一类布匹多用在将士身上,绫罗华服的三爷怎么会想到这些呢?难道——目光微微往身边的挺拔高大的儿郎打量而过,三爷是行武?不太像啊。她是从边关出来的,他若是行武,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啊。况且,他身上没有沙场杀过敌,染了戾气、杀气煞劲。反倒是身染檀香,满袖都是出尘的冷冽。“姑娘。”换了衣裳的李婶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颇有书生气质,像是读过书的年轻男子。见到卫姮,年轻男子神情明显有了一丝紧张,还有一丝丝极力克制的高兴。“镜林见过姑娘。”穿着一身洗到白的青色直裰的卢镜林揖礼行礼,举止有度,并不因清贫而抱紧、畏缩。卫姮笑道:“都不必客气,这些日子你和李婶辛苦了。”“镜林拿了姑娘发的银钱,自当尽心尽力,担不起姑娘一声辛苦。”卢镜林再次深深揖礼,“……镜林多谢姑娘为家母诊治,如今家母病情大好,姑娘大恩大德镜林没齿难忘。”卫姮挺怕这种动不动来一句大恩大德。过于沉重,她承担不起。微微一笑,有些许疏离,道:“你在绫锦楼帮工,又少拿一半银钱支付诊金,卢公子,你付诊金,我治病,我对你并无大恩大德。”“以后切莫再说什么大恩大德了。你且去忙吧。”卢镜林再次揖礼,应了声“是,姑娘”,便退下。没有半点犹豫与停顿,举止间颇有世家公子的雅韵。夏元宸凤眸浅浅一虚。李婶望着年轻儿郎单薄的背景,叹道:“孤儿寡母不容易,多亏遇着姑娘,他娘才有药钱治病。如今镜林也不读书了,做个账房先生养家,倒也不错。”“待挣了银钱,再寻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屋子,这个家也就立住了。”遮风挡雨的屋子?卫姮问,“他家不是附近居民?”李婶摇头,“不是哩,家里遭了水患,日子过不下去,来到上京投奔卢母的亲戚。本来卢母手上有些银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不留着过日子,非得打着镜林念书……”“再后来卢母患了唠病,身上的银钱全花了,镜林也是个孝顺的,退了学,抄起书,挣的银子全花在卢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