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信儿的冯老夫人脚步匆匆赶了过来,正好见儿子引着凌王出来,老人家心里再着急,这会子也是不显于脸上,规矩见礼。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又年长,凌王虚扶了老夫人,神情虽疏淡如住,冷凌的嗓音里却多了一丝温和。道:“老夫人不必多礼。”宁远侯才道:“母亲,殿下去瑜哥儿书房挑一幅呈到御前,儿子先引殿下去书房。”“去吧,好生伺候殿下。”换作以前,老夫人听了这消息,定是万分高兴。可这会儿子是真高兴不起来。儿子都跑去禁庭请御医,可见瑜哥儿伤情有多严重。转了身的冯老夫人眼里泛红泪花,由丫鬟的搀扶着脚步一深一浅,略有些踉跄进了孙子的寝居。进去后,便看到儿媳肖氏双手合十,喜极而泣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祖宗庇护……”冯老夫人见此,只觉自己双脚总算踩到了实处,心都踏实下来了。见婆母过来,肖氏含了泪迎过来,“老夫人,祖宗庇护,瑜哥儿右手保住了,没有伤到骨头。”什么!伤的还是右手?刚放下心的冯老夫人身形一晃,当真是祖宗庇护,没有断了瑜哥儿的前程。李御医也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且放心。世子手腕疼,一是扭了筋,憋了气在里头,二是遭了重击,皮肉连着骨头多少有些疼。瞧着吓人,实则并无大碍。”“等我舒筋活络的药油好生推揉,将扭了筋推顺,疼痛也要轻上许多。”那就好。那就好。冯老夫人与肖氏一并连连感谢李御医。……书房里没一会儿,正挑画的夏元宸听到一声男子惨叫入耳,欲打开另一幅画的宁远侯手狠狠一抖,抖到画卷宣纸“籁籁”微响。这是……这是在接骨头吗?宁远侯递画的双手都抖起来,心里头也愈发慌乱。夏元宸淡淡道:“本王不需人伺候,侯爷还是去看看世子吧。”宁远侯有心陪同凌王,可实在不放心嫡子,便把画卷置在于书案,好让凌王坐着挑画,再告了罪离开。因是要呈到御前,夏元宸也没有太过随意,将所有画卷一一打开,细细挑选起来。所画比是山水、花鸟,四时变化,逆锋运笔,确实是画得一手好丹青。还没有挑选出来,一脸喜色的宁远候返回书房。又是叩谢,又是擦泪,“……多亏李御医医术高超,救了犬子一命,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了筋,休养十天半月便可太好。”“都是臣大惊小怪,惊扰了圣驾,又连累了王爷受累。臣与犬子有愧,想这会子进宫面圣请罪……”趁着圣上今日动了丝恩赏,赶紧进宫谢恩,也好让犬子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留个好印象才对。夏元宸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讥讽。疼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骨头全碎。见宁远侯非但不觉羞愧,还盘碎着要领了齐君瑜进宫面圣,瞬间,便明白为何圣上如此讨厌宁远侯了。投机取巧,委实让人难喜欢。一边慢慢卷用纸不同于其他画卷,一边神色不改地淡道:“圣上仁慈,体恤臣子,侯爷倒也不必着急今日进宫谢恩。”画卷打开,落了话音的夏元宸俊颜倏地神色冷沉。不再是山水、花鸟。所画的是一名正拉弓射箭的女子,容颜皎丽,眉目锋芒,蓦然是——卫姮。留白处更有题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与卫二的堂姐合了生辰八字,所思的却是卫二!刚想再说话的宁远侯一见凌王沉了脸,也是好生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凌王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本王听说,瑜世子欲求娶上京鸿胪寺少卿嫡长女,为何此画,画着的乃是本王昔日麾下已故勇毅侯之女呢?”夏元宸将那画转面,好让宁远侯好好看清楚。宁远侯闻言,心里悄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暗自高兴。已故勇毅侯竟然曾是凌王殿下的麾下,如此来说,勇毅侯府背后靠山便是凌王。不得了了!卫二小姐如今有一位三品重臣的伯父,还有兵部侍郎的贺大人帮衬,如今又多了一位凌王殿下,他以前当真是被肖氏给误导了!以为卫二小姐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边关粗鄙姑娘家,无依无靠,全是捡着卫大小姐的样儿学。真真特错大错!这哪是无依无靠啊,分明是福疙瘩!谁家娶了她,谁家还愁没有前程?万幸瑜哥儿早同卫大小姐儿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啊得赶紧解释才成,不能让王爷误会。“回王爷,小儿与卫大小姐儿八字不合,如今小儿与卫大小姐早无关系了。说来也是臣之过,从来不知小儿心中所念是卫二小姐。”“如今小儿身无婚约,臣便想着,小儿与卫二小姐亦是相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等卫二小姐儿出孝后,臣与臣妻便去勇毅侯府提亲……”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夏元宸冷笑一声,他若是没有暗里查过,还真有可能会被宁远侯骗了。“也确实是知根知底,每次瑜世子见了卫二,不是指责卫二粗俗不通文墨,便是呵斥卫二东施效颦,上不了台面。”“这等的知根知底,侯府,你给世子提亲娶卫二,居心何在?是打算把人娶回来后,好让世子更好辱骂、更好搓磨卫二吗?”夏元宸走了。拿上画了卫姮画像的画卷,并一幅山水画,冷着脸离开。跪地的宁远侯听着那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一股子凉气从膝盖里头直窜心里,寒到他狠狠打了一个冷战。完了……宁远侯府真要远了!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凌王竟然知道瑜哥儿曾骂过卫二。完了。全完了。面露绝望的宁远侯颤颤站起来,又扶着书案,坐到椅里,直到肖氏寻过来,也没有回过神。两眼木木望着肖氏的嘴上下合个不停,却一字都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侯爷?侯爷?你这是怎么了?侯爷?”肖氏见丈夫如中邪般坐着,自己说了这么多也不理不睬,便伸手推了下,“王爷,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