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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才少年们的初次会面一(第1页)

至善殿的位次安排很有意思。第一排正中是八岁的齐王周瑞,东边靠窗光线充足的地方坐的是纪王周珲,西边靠近炭火的一处是与纪王同岁的卫王周瑾。第二排只有两人,东边是燕王周珝,西边是长乐公主周珷。再往后第三排,一字摆开五位伴读的书案,而要是细细去看,就能察觉齐王伴读裴延良,座位稍稍比其余四位靠前一点,只落后燕王和长乐公主半个身位。听说裴延良是三岁识字,五岁会诗,如今才九岁已经能通背经史子集,且俱娴熟知意,俨然是个神童。姚宝瑛坐第三排最西,与卫王伴读姜曈都在周珷身后,叫周珷喜不自胜,转过身附耳低声引姚宝瑛去看最东边那个白面团子一样的小鬼。“那就是齐六,据说是敬国公夫人年逾四十才生了他,自幼当娘子一样在后宅娇养长大的,昨晚上怕生哭了半宿,六郎都拄着杖去安慰他呢。长得怪好看,像个玉雕出来的人似的。”说罢就偷着笑。燕王不过十三岁,齐邑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润如皎月,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相貌生得清秀端庄,左耳钉着一副银质小巧的松石坠子,穿得是石青色银线团花褂子,腰间又系腰带并五色宫绦,正布置自己的书案笔墨,也看不出会哭鼻子。姜曈只眯着眼笑道:“看着娇气,实则骑马射箭都来得,不像他哥。”说罢又瞥眼去示意姚宝瑛。“姜七你怎么说话呢?”周珷不悦。姚宝瑛一边听着一边把笔墨收拾好,开了毛笔搁在笔架上,抬头坦然道:“七郎也并不像姜大姐姐那样古道热肠。”姜曈一听,原来是自己讨了个没趣,呵呵两声就要揭过去。一扭头只看见齐邑已经起身朝这边来了,行至姚宝瑛身前,躬身施一礼,姚宝瑛也意外,忙起身回礼。齐邑微笑说道:“进宫前祖母和阿爷阿娘特嘱咐我了,万万要先给姚娘子赔礼致歉,之前却是我们家多有不对,给贵府添麻烦了,想来姚娘子宅心仁厚,是能谅解的。往后大家同处一室,要和睦修善才好。”何止是添麻烦了,逼得姚宝瑛几乎就打算出家修行了,道歉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叫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来算怎么回事?祸不从他身上起,手段也不是他使得,叫他来道歉,不是存心叫人下不来台吗?姚宝瑛心中无语,嘴上道:“不敢受六郎的礼,大人们的事,本与旁人不相干。我最是个蠢笨人,只会听家里大人的话罢了。”齐邑一时没听出来姚宝瑛话里话外的意思,真以为姚宝瑛大度放下了,又惋惜道:“其实我三哥是真的深爱娘子……”纪王卫王本不理会这群小孩斗嘴,倒是燕王一听这话,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拿书挡着自己往后方偷瞟。“六郎慎言!”没成想是姜曈出声喝止齐邑,而后又严肃道:“至善殿是圣人亲口命我等在此勤学经史,来日报效社稷的地方,尔不思感恩,不说诗书,反纠结于儿女情长,岂是大丈夫之所为?岂非愧对君父?”周珷和姚宝瑛也一愣,没想到姜曈嘴倒伶俐,更没想到齐邑一听这话就红了脸,面颊一如三月里嫣红的桃花,当场拱手感激道:“贤兄教训的是,是我轻狂了。”等人又走了,周珷赞许道:“算你识相,分得清谁是自己人。”稍后走出来一个奴婢敲击台上的白玉磬,讲经学的虞先生行至殿内,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瘦骨嶙峋仿佛不能胜衣,众人都起身问安,虞先生也欠身回礼,而后叫他们翻书讲起《尚书》。这是九经中的小经,是极为基础的内容,读书入门就至少要通九经,在座诸位除了齐王都已经学过。若是年长些的,如纪王卫王和郭士安、姜曈、姚宝瑛,必定都能通背。虞先生讲课是“之乎者也”大念一通,而后逐字解释意思,开口就是历代圣贤如何如何,再就遣他们抄写背诵。全体按照周瑞的学习进度来,慢得如老牛拉车,磨碎了捣烂了,翻过来覆过去只讲一点内容。果不其然,虞先生还没有摇着头讲完一篇《汤誓》,姚宝瑛抬眼一看,燕王已经趴着睡过去了。再一扭头,身旁的姜曈也是哈欠连天,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裴延良神童的作用此时就得以体现,虞先生所说所讲,裴延良都能实时给予补充添补,所问,更是无有不知。众人咋舌之时,虞先生更是大喜获得了一个天才弟子。不过几位稍年长的就不大适应这样的讲课方式了,毕竟这些他们都学过,再重复一遍,或多或少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好容易挨到虞先生讲完了课,起身告辞后,一屋子的人才终于缓了口气。齐王转身走了几步,凑到裴延良身边问几句书本知识,说完了又忍不住道:“从前王府里的林学士讲得就挺好,不知道到哪里高就了?”纪王回头笑着解答:“可叫你说上了,林学士为人也风趣,不过学问如何能与虞先生比拟?如今在做秘书丞辅助掌管图书典籍,算起来,秘书监姚侯就是姚娘子的阿爷,他还为大哥和二哥启蒙读书呢。”齐王眼前一亮,又凑到姚宝瑛身边,捧着书问她:“姚大姐姐,那你都会吗?”姚宝瑛看他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解,实在可爱,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肉嘟嘟的小脸蛋,含笑答道:“我不如阿爷远矣,只会背书罢了。虞先生所说的都是圣贤道理,我再重读一遍,也有进益。”于是小小的齐王瘪瘪嘴,很不情愿地接受了一个满屋子的人里自己最弱的现实。直到这时,燕王才幽幽转醒,揉开惺忪睡眼,扭头问道:“先生呢?”周珷正磨墨以备下堂课,头也不抬,瞎话却是张嘴就来:“怎么叫你也不醒,跟阿爷告状去了。”“啊?”燕王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早春时节,天气还有几分寒凉,殿内虽然生着炭火,可是卫王极畏寒,即便离火炉最近,怀里还得再抱着一只手炉。侍从刚把添了新炭的手炉裹上锦缎,送到卫王手里。卫王接过后转头笑话燕王:“阿五逗你呢,你醒醒神,葛先生马上来教算学。”燕王近身的内侍恰到时宜地端上一盏茶水,燕王接过后无奈抱怨:“学经书就算了,怎么算学法学还有道经什么的也要学,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难道将来还要我们去当胥吏算账断案不成?”齐邑遂开解道:“想来是圣人盼望大王成才吧。”纪王也劝道:“你我虽不用精通,好歹要明白一二,来日不被底下的奴婢糊弄。”这位葛先生胡子拉碴,一脸壮志既酬的愤慨,捧着一本《九章算术》慷慨激昂讲了半个时辰,只说了卷一方田篇的两个例子,燕王已经再度不支睡了过去,周珷学习专心,可听着仍有不解。对姚宝瑛来说,葛先生讲的内容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以至于她有余力当堂给周珷开小灶,姜曈也加进来听,同样的话说了两遍以后,裴延良也眨着眼睛遥望向她,眼里满是求知的渴望,姚宝瑛回想起一样年纪却在椅子上坐不住半个时辰的姚穆,感念学习这件事真是各有运道,又起身坐到他旁边解释起来。齐邑感知到姚宝瑛去给裴延良讲题,也抿嘴微笑出言问询能否一起听。郭士安只是挠头盯着书案。一个两个都是讲,姚宝瑛招手叫齐邑一同来听。果然是神童,姚宝瑛只说了两句点拨,裴延良已经无师自通明白了后面例题的解法。葛先生还在绕着齐王细讲,说了几遍齐王也不得要旨,裴延良凑上去补充,反倒把齐王又弄糊涂了。不知什么时候纪王已经转过头来看她给齐邑讲述比划,笑着发问道:“姚娘子有好法子吗?”说得口干舌燥又累身累心的葛先生本来已经坐下歇息,闻言就站起来,快步走到姚宝瑛和齐邑身前,一看二人书案上的草纸,夸赞了两句后就追问道:“姚娘子是有家学传承吗?父兄也有算学高手?得闲可否让某去拜访讨教?”这下殿中所有人都不免扭头去看她,连燕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叫醒来看热闹。好吧,她算术不错是姚令圻守孝任闲官那几年,无聊时拉着姚宝瑛一起学《九章算术》和《海岛算经》,姚宝瑛当时被祖母濮氏拉着学算账,日日又做题又盘账,计算田亩不过是开胃菜。姚令圻守孝那几年因为不近酒色宴饮,也没有官场往来辛苦,遂把算术乐理历法乃至篆刻等一概杂学统统玩了一遍,姚宝瑛也不免跟着学了点皮毛。只是这倒不好为外人道。显得姚令圻钻礼法的空子,投机取巧一样。周珷这时候极为得意,仿佛是自己把众人都比下去了一般,说道:“她阿爷是秘书监姚侯,进士及第,做过国子监的博士,曾为大哥和二哥教书,自然家学渊源。”此时不知众人性格如何,姚宝瑛却不敢太露锋芒,便为自己辩解道:“只是会一点皮毛而已。”齐邑听了几遍后多番道谢后回到自己座位上,葛先生也满意地捋须走了。周珷极高兴去赞姚宝瑛:“阿姚,你可是大大给我长脸了。”姚宝瑛却是又喜又怕,恍惚间回想起那年自己马球场上把对家的小郎君打得落花流水后,那人回头骂了她一通,顺便诅咒她这辈子嫁不出去的事情。于是拉扯着周珷的袖子低声道:“好阿五,快别说了。”姜曈离她们最近,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反把话说破了,劝道:“人各有所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生平最敬佩坦荡的君子,你比我厉害,我自然钦佩你,向你学习,不要藏着掖着。”纪王和郭士安正说着话,闻言面露不屑神色,尤以郭士安轻声讽刺一句:“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岂料叫周珷听见了,气势汹汹站到郭士安面前,便是比他矮了一头,气势却丝毫不弱,凶狠道:“郭士安!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些!你有几斤重?适才的题难道你就全会?你又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周珷既这样对她,姚宝瑛再退缩才是真浪费了她一颗真心,于是也站起身来走到周珷身后,与她一并面刺郭士安道:“若我有所得罪,请郭祭酒明示。”郭士安一时面色不霁,只撂下一句,“我才不屑与女人计较。”眼见周珷的脾气发作又要吵起嘴来,卫王忙起身堵到周珷和郭士安身前,安抚道:“莫要争吵,大家本是来学习的,和和气气的才好。就不要给圣人和皇后添麻烦了。”纪王也上去微笑着拉扯安抚郭士安,顺便道:“还是四郎待阿五好,二哥走后,看样是轮到你了呢。”卫王生母是皇后身边的奴婢,生卫王时难产而亡,因为皇后仁德便把卫王接到膝下抚养,而纪王生母高贤妃出身大族,又得圣人喜欢,二人序齿相邻,年纪也相仿,可论起家世和圣心,卫王自然多不如纪王。何况周珷同胞的兄长诚隐太子死得惨然,一向是皇后心中禁忌,周珷更少提及,叫纪王一说,周珷正欲发难责问,卫王已含笑生生忍下了,只说道:“何必逞嘴上痛快,不若比些学业上的事,或经书或骑射,总不要做无谓的意气之争。”郭士安一时笑了出来,只道:“听闻姚娘子承蒙明公教诲,骑射也是一绝,可敢与在下比试?”姜曈闻言便要来打圆场:“大郎说笑罢。谁不知道你的骑射是郭公手把手教的,圣人还特地考校过,点名让你教八大王。再说你年岁本事在这摆着,莫要欺负人了。”姚宝瑛却一抬头,反问道:“若是我赢过大郎呢?”郭士安还没反应过来,周珷已经先声夺人,道:“那大郎的骑射也算不得好了,如何教得了小八?不如自请挂印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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