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盛站在堂下中央,心情忐忑无比,放在大腿两旁的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坐吧。”苏桓抬手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叶淮盛撇了一眼那把紫檀木藤心圈椅,踌躇了片刻,没敢坐下,拱手道:“妹夫唤淮盛进来,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桓垂眸盯着手边的青花缠枝莲纹茶盏,淡淡道:“你想听我说些什么?你一大早到我家中来,闹这么一出。。。。。。又是想听我说些什么?”
叶淮盛垂着的手指动了动,回答道:“自然是……为了表明歉意,求得妹夫和阿瑾的谅解。”
苏桓轻笑一声,道:“先不说我,就我闺女那样善良的姑娘,可不会在意你们道歉与否,你叶淮盛真正该求得谅解的人,是你的妹妹。”
叶淮盛一怔,道:“淮盛不懂妹夫的意思。”
苏桓的笑容冷了下来,缓缓道:“。。。。。。你还记得你刚入仕不久时,在郭尚书的手下做事,某次因为一些没什么必要的小事起了摩擦,就觉得上峰针对你,在礼部待着升迁无望,让你妹妹来和我说情,把你调到工部去,跟着李尚书学习做事。可你在工部待了不到半年,又觉得李大人不够重视你,没给够你机会让你施展你的才能,就越过你上峰直接跑来和我说,你想负责云州水坝的修建工程,我听信了你的宏图大志,把这个工程全权交给你处理,你却在背后偷工减料,贪污了上千两公款,最终致使大坝修建不到一年时间就轰然倒塌,害苦了多少百姓。”
说到后面,苏桓的语气越来越重,听者的神经也随之紧绷了起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你妹妹跑来和我说情,把责任全推给了你的同僚,自己却幸免于难,侥幸逃脱了制裁。。。。。。类似这样的大小事件,还有许多,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先前一直以为,你在官场中使那些下九流的手段,不肯踏踏实实的走正道,是受岳父的影响,太过于急切的想功成名就,便想办法让你进内阁,待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事,希望你有一日能真正明白什么是为官之道。可你看看你自己这两年,都膨胀成什么样了?毫无政绩暂且不说,教出那么个荒唐儿子,惹得一身骚,连累得叶臻也日日为了你叶家的兴盛操碎了心!”
说到这,苏桓重重地敲了敲桌沿,质问道:“你说,你对得起你妹妹这些年为你的付出吗?”
叶淮盛羞愧得不敢抬头,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妹夫教训的是,是我无能,对不住臻儿,我不敢狡辩。”
“你明白就好。”苏桓说着说着,又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狠,不然臻儿知道了定要怪自己打击他,就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明白,就老老实实地把绍哥儿带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过错。这次的事,牵扯到了我闺女的性命,所以不管你和臻儿说什么,我都不会退让的。下去吧。”
叶淮盛的眼眸冰冷黑暗得如同万丈深渊,他闭上眼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下官告退。”
。。。。。。
叶柏绍疼晕过去后,被抬到了屋里,大夫赶忙去熬了一记浓浓的汤药给他服下,又清理了屁股上的伤,整整两刻钟过去后,人才悠悠转醒。
叶臻见人睁开了眼,捂着心口松了口气。不过多时,就见兄长走了进来,神情落寞。
“哥哥,夫君他。。。。。。和你说了什么?”
叶淮盛望向惴惴不安的妹妹,一双美眸氤氲着雾气,肌肤莹白如雪,吹弹可破,哪像个生过孩子,年过三十的妇人?倒更像是个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不谙世事的少女。
苏桓是真的宠她。父亲当初没把她嫁给霍钦是对的。。。。。。
可都是一对父母生出的孩子,怎么运气就差的这么多?妹妹能轻而易举的高嫁攀上苏家,他拼了命往上爬,想为叶家光宗耀祖,却随时就被人打回了原地。
叶淮盛一直觉得这很不公平。
叶臻见兄长久久不语,追问道:“夫君可是责备你了?”
“没有,”叶淮盛觉得有些心累,暂时不想同妹妹说那些事,问道:“绍哥儿醒了吗?我来接他回去。”
说完,他不等她回答,握了握她的肩头,而后大步流星地往内室的拔步床走去。
叶臻看着兄长略显疲惫的背影,鼻子莫名一酸,转身出了厢房。
。。。。。。
叶府的马车刚在垂花门外停下,许氏和叶静宜就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冲了出来,看着趴在担架上的叶柏绍被护卫抬下来,屁股上还盖着一条毯子。
许氏走上前就掀开毯子看了一眼,吓得面色苍白,豆大的泪珠顷刻从眼中滚落。
“我的儿呀!这是怎么回事?老爷,您不是说好了只是去道歉的吗?啊?!”
叶淮盛一下马车,就被许氏抓住了手臂质问。叶静宜也凑上去看了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吩咐婆子去请大夫过来。
叶淮盛正烦躁的很,甩开许氏的纠缠,摆手让护卫把人抬进去,转身要去外院的书房。
许氏见丈夫和儿子各自往一边去,纠结了半响,疾步跟上丈夫的脚步,叶静宜见状也跟了过去。
“老爷,首辅怎么说的?咱儿子的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叶淮盛剜了她一眼,问问问,就知道问,关键时刻,什么都帮不上忙!
“你的好大儿没救了,直接扔大街上算了!”
许氏彻底傻眼了,老爷何时说过这样的话?那可是亲生儿子啊!哪有说没救就没救的?!
“怎么会这样呢?姑父不是一向很好说话的吗?”叶静宜一时想不明白,她平时与兄长关系虽算不上好,但兄长出事,于她也没有一丁点好处。
女儿刚说完,许氏便接着泪眼婆娑道:“老爷,绍哥儿不能就这样废了,您再去和您妹妹说说,让她在首辅大人面前为绍哥儿说几句好话,行不行?她就绍哥儿一个侄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叶淮盛背着手,用鼻孔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