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通知他,但他大概已经知道情况,没问什么,只看了一眼林闻飞怀里的白色羽绒服,“是顾蔻的?”
他伸手想接过羽绒服,“多谢,衣服给我就行。”
顾正则看样子是刚下飞机,其实完全没必要半夜来医院。他的焦心担忧和疑虑都没有流露出分毫,但他连一件顾蔻的衣服都不肯落在别人手里。
林闻飞心里那块如鲠在喉的愤怒又轻飘飘地冒了出来,他想把床上那个人拉起来骂一顿,或者干脆不要带她来医院,或者那天晚上也没必要回剧组,直接私奔也可以。
但偏偏顾蔻喜欢他。
爱情这件事与本能有关,与权力有关,与时机有关,与欲望有关,与莫名其妙的气味和色彩有关。唯独与先来后到无关。
写故事的人比谁都清楚。
林闻飞把衣服交到顾正则手里,打了个大呵欠,笑着说:“应该的。我走了,那件衣服都湿透了,别给她穿。”
顾正则没心思琢磨林闻飞这一副娘家人的做派算什么,他对大多数事情缺乏好奇。长途飞行的疲惫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蓬勃生长,他把顾蔻的羽绒服放下,习惯性地摸出烟盒和打火机,余光瞟到药柜上的止咳药,又放回去了。
顾蔻在咫尺之外的病床上沉睡,汗湿的额发弄得她有些狼狈,加上别别扭扭被扎着针管的手,整个人看起来不情不愿。
顾蔻很少生病,他只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有一次带顾蔻去海岛度假,她吃饭的时候拿不稳叉子,但一直忍着,而他在看报,始终没有发现,直到邻桌的一对法国老夫妻走过来,小声询问这位小姐是否需要帮助,他才发觉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顾蔻忍得汗如雨下,轻促地说:“我肚子疼。”
叫来医生检查,竟然是阑尾炎,好在没赶上出海的日子,立刻就可以开刀做手术,是不幸中的大幸。直到麻药效力过去,顾蔻才迷迷糊糊地疼出了两滴眼泪,等到认出是他,她立刻就不哭了。
他知道那是因为顾蔻把他当外人的缘故。
顾蔻的分寸感和距离感像是天生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天衣无缝。
顾正则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屏幕上,年轻的女孩子被突如其来的镜头吓慌了神,脸红彤彤的,青涩和稚嫩一览无余,全场都印象深刻。
但其实顾正则从小在父亲身边见惯了无数美人,当时并没觉得屏幕上那个小丫头有多漂亮,不过离场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在那个“没多漂亮”的女孩旁边停了下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挡了他的路,很有礼貌地让他先走,点头哈腰的,大概自以为成熟稳重,其实像个熟练的门童。
他觉得更好笑了,递给她一张私人用的名片,换来她的自我介绍,原来她叫顾蔻。
豆蔻梢头二月初。这么一打量,顾蔻人如其名,相当不难看,只是没长开。
他心情很松快,难得没有急着走,跟人应酬了几句才上车。
车子在地库里穿行,他看见那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在垃圾桶边撕他的名片,动作利落,撕完就丢进了垃圾桶,丢完之后一叉腰,洋洋自得地微笑起来。
他活了二十九岁,第一次动心想追女孩,就被撕了名片,碰了一鼻子灰。
顾正则十六岁接手顾氏的产业,起初尾大不掉的班底被他调教得言听计从,他几乎被叫了半辈子“顾总”,自然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有好多年没被人这样违逆过,久违的恼怒一下子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