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世家的子弟,是以谣言杀人,也以谣言被杀的。”婧姝面无表情回敬。
问得人自讨了个没趣,看客也觉得无聊各自低头看向手机,董婧姝趁机走到最后一排挤进角落位置坐下。她不习惯当众表现自己,方才鼓足勇气引用鲁迅先生的名言回应攻击绝对是心理层面的突破,这会儿她手心冒汗双脚发软,只求别再有人出言挑衅,她万万没胆量再来一次。
她的头倚靠着车窗,阳光温柔得亲吻乌黑的长发,将暖意从头顶输送到全身。婧姝朝着窗外仰起脸,熟悉的街景在眼前飞逝,她们共同度过的四年时光也一并远去了……她忽然心如刀割,那天晚上顾玲珑一个人走在寂静幽深的路上,她究竟是想报复冷漠的室友们还是彻底厌倦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抑或,两者皆有?
董婧姝已无从知晓顾玲珑最后时刻在想些什么,她甚至拒绝留下遗书向世人揭晓真相。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当她纵身跃下窗台,她决定了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把痛苦留给那些活着的人。
死去的人再也不能重新开始,活着的人从此备受煎熬,没有人能迎来幸福结局。
她望着窗外安静地哭泣,为顾玲珑,为唐雅和周珞珈,也为自己。
许家的亲戚来得不多,顾玲珑是母亲严杏芳嫁进许家时带来的“拖油瓶”,生父那边早已断了音讯。而随着严杏芳不幸早逝,母亲方面的亲戚与许骥吵了几个回合后也断了来往,两个舅舅对外甥和外甥女不闻不问十几年,许诺甚至连通知都没通知他们。
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是弟弟许诺,他亦如此。所以,他依然不能接受现实。
当顾玲珑的同学来到等候区域,许诺瞪大眼睛寻找唐雅的身影。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姐姐指名道姓提过的人肯定有特殊含义,也许就在暗示对方是霸凌行为的带头人。不论如何他都要找唐雅再次对质,为姐姐的死找出真相。
他没看到唐雅,那个女生美得艳丽张扬,即使在人堆里也掩盖不了她的光彩。可是今天他没发现任何闪闪发光的个体,印入视网膜的脸全是黯淡的。
她没来!这一认知令许诺瞬间震怒,同时更加坚信唐雅就是因为心虚才不敢来。他气得要命,不得不用手指卷起柔软的额发命令自己平静下来。他一边自我警告不能毁了告别仪式,一边暗暗诅咒害死姐姐的人永远得不到安宁,两种情绪在脑内激烈交锋,使得他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原本想要上前慰问家属的师生望而却步。
不过美少年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动态的他显然比校园网那张照片更具魅力,好几个被照片吸引而来的女生索性凑成堆讨论起许诺的外表。一旁的董婧姝忍不住皱起眉头,鄙夷地扫了她们几眼。
女孩们浑然不觉自身行为有多离谱,婧姝又看了一会儿,终究缺乏上前训人的勇气。她叹着气走开,想起玲珑生前曾经说过“三岁隔一代”,这么看来自己真的老了,理解不了下一代。
董婧姝找到正在和人谈话的贺文婕,请她出面规劝那几个女生收敛一下。后者听了她的“投诉”顿时慌乱,连忙和聊天对象打了个招呼匆忙赶去制止。婧姝也准备走开,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抬头才发现与贺文婕交谈的人自己也认识,是比她们高一届的学长。
她记得他追过顾玲珑,可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学长,你好。”糟糕,她连他姓啥都忘了。
对方看出了她的尴尬,了然得笑笑,自我介绍道:“我是高彦林,才毕业一年怎么就不记得我叫什么了。”
婧姝松了口气,露出礼貌的微笑。他追求玲珑的事情发生在上一学年,有一阵两人经常出双入对,大家还拿此事打趣过玲珑,说学长毕业前肯定会跟她敲定关系,到时要请全寝室吃饭。不过后来男方突然就不再来宿舍楼下报到了,问玲珑也说不清楚原因,她只当这段插曲在那时就已完结,谁知今日居然会在此处重逢。
“我在校园网上看到消息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高彦林抬手抹了抹眼角,叹着气说:“我特意请了假来送她最后一程,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董婧姝对两人的往事只知皮毛,既不知道他们当初发展到什么阶段,也不清楚为什么分开,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又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冷场半天总算等到司仪宣布大家可以入场,才硬生生挤出一句:“难得高学长如此长情,玲珑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高彦林只是苦笑,边走边转换话题问她:“你们寝室怎么只来了你一个?”
“小雅有面试,珈珈她……”婧姝倏然住口,望着灵堂上方顾玲珑的遗像怔怔流下眼泪。
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美目盼兮,巧笑嫣然,一如四年前初见之时。
为什么,你要给自己写一个悲伤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