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朝泰康二年春冀州
冀州地处北疆,虽然时值初春,仍有些许寒意,一望无际的田地里,麦苗只浮现出几丝青青的绿色,一位姑娘蹲在田地里,正仔细地查看麦苗的长势,有无黄叶,有无虫害。
也许是累了,姑娘站起来,伸伸懒腰,用手指拢了一下浸汗的鬓发,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此刻却沾满泥土,她的身上是寻常农家女的妆扮。
乍一眼看去,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农家女,但是仔细打量她,就会发现,她的眸子乌黑明亮,她的笑容粲然光华,她的语气平和婉转,这一些似乎又不是一个农家女孩具备的气质。
确实,她不是农家女,她是冀州将军宋远山的女儿,而且是个独生女儿,她的名字叫做宋折萦。
冀州气候干燥苦寒,远不如中州和南疆气候宜人,百姓富庶,冀州虽然算不上物阜民丰,但是因其地处大郢最北部,和北方纳兰氏建立的大凤朝相接,战略意义非凡,也算是个战略要地。
宋远山担任冀州将军已经八年,一直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是他为人刚直,不迎合不谄媚,不依附当朝权贵,所以一直未得升迁,在这苦寒之地辛苦戍边,虽然清苦,日子倒也过的顺遂。
宋远山没有妻室,宋折萦没有娘,一个女孩子只有一个整日操练兵马住在军营里的父亲,实在是一件对其成长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所以,折萦自十岁起便寄养在冀州刺史周乾的家中,至今已经六年。
别人也许以为,宋远山把女儿寄养在周乾家里,一定是两人有过密的交情,其实不然,宋远山虽然与周乾一政一军,共掌冀州军政,但是两人并无过密的私交,只是周刺史有一次来拜访时偶然发现折萦一人在将军府,无人照看,觉得孩子可怜,便和宋远山商议,把折萦带回刺史府照顾,这一待就是六年,折萦已经由一个幼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周乾也是多年不得升迁,他的性格倒不是刚直,他是比较“不着调儿”,“不上道儿”,用周夫人的话来说,就是“不合时宜”。
怎么讲呢,周乾身为刺史,虽然算不上封疆大吏,却也是一方父母,为官之道,宦海多年,多少也能明白一二,但是周乾就连“一二”也不甚明白,他是进士出身,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为官以来,也是勤政爱民,清廉自守。
但是周乾不热衷于做官,迎来送往,巴结谄媚,一点也不会,对待上级官员更不会“侍候”,还常常书生意气,对官场的一些潜规则深恶痛绝。
这样一来,每年的吏部考核,周乾都是成绩平平,纵然他治下的冀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朝中的权贵们也不会看见,皇帝更不会知道,所以,周乾也就早早的触摸到了政治生命的“天花板”。
周乾学识渊博,无所不知,非主流的东西什么都懂一些,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水利农业,阴阳历法,他都懂,简直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当然除了做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乾就是当代的“百科全书”。
折萦自小不喜欢针织女红,就喜欢和周乾学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和周乾一样,对什么都感兴趣,天资又聪颖,所以,她懂得也越来越多,虽然她学的那些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务正业”,但是折萦不以为然,姑娘就是喜欢这些,就是这么任性!
周云卿是周乾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所以周夫人对他寄予厚望,周云卿也确实没有让他娘失望,他七岁能赋诗,八岁能属文,是远近闻名的神童,现在周云卿二十岁了,真是芝兰玉树,风采卓然,每次上街,都被姑娘们围堵,成为冀州一景。
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随便深情一瞥,都能俘获一堆芳心,却偏偏对折萦不起作用,哪怕他们俩从小就厮混在一起,所谓距离产生美,也许是他俩太熟了,所以就没有美了。
“折萦。。。”
折萦正专心把种子放进土中,猛然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不禁抬起头来,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好遮挡住烈烈的阳光。
“云卿,你怎么来了?”
“出来一整天了,我来接你回府。”
云卿看着折萦手上的泥土,脸上含着笑意,眉头却皱了皱,一抬手,一块整洁无比的方巾递到了折萦的眼前。
“算了,算了,我的手太脏了。。。”
折萦笑了笑,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一双手,自嘲的笑了笑。
“那就洗洗再还给我。”
周云卿的手没有动,方巾还在折萦面前,折萦知道此人极爱干净,大概是见不得折萦的手如此之脏,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折萦还没有动,周云卿却忽然伸手过来,一只手拿起方巾,一只手握住折萦的手,竟仔细的给她擦拭起来。
“我自己来吧!”
“别动!”
折萦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能任由他把自己的一双脏手擦的干干净净。
“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