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纹凛任凭他们闹出动静,半晌才插空回应,“自是责无旁贷。”
他曲起指节撑点额头,期间插话虽不算多,但干坐也有一段时辰,颀挺的姿势越发松弛慵懒,即使方才被一道视线疯狂投射,也没损减半分优雅。
那道目光的满分炙热里有希冀、有委屈,还有未尽之语,女人就这么挺立在侧,其他人不敢盯着看,薛纹凛却清晰分辨出,她脸上结结实实写尽了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
薛纹凛忽而觉得拿石头砸了自己脚,若不说清楚,接下来恐怕没个完。
“若无新鲜话,今日便到此为止,你等按原计划研究和盯梢,等我这里消息便是。”
肇一摸摸鼻子,表情乖顺朝二人方向拘个礼,而后利落转背就撤退,走得一个干脆。
“你别担心——”盼妤搭上彩英的肩头,郑重道,“我会尽快搞清楚云乐现在关在哪、是否安全,他同样身负干系重大,有价值就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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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纹凛默默旁观,满脸饶有兴致。
待只留二人,盼妤一转身,却见薛纹凛难得露出好奇探究的眼神。
她实在摆不出讨好柔笑的表情,只语气平平地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薛纹凛不以为意,温声解释,“患难良友之情固然真挚,我却鲜少见你将此情托付陌生人,一时觉得有趣。”
盼妤却拧眉反问,“你为何不想我在收拢人心?人心最是难测,她心性未定,身上变数最多,我自然要竭力稳住。”
薛纹凛轻轻哂笑,听出她故意自嘲,却也不减兴致地戳破,“你这般解释,不怕我真信?”
盼妤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吭哧吭哧在人身旁落座,动作豪爽干了杯茶,用最闹动静的举止和最乖顺的口气作出解释。
“我此前并未全然信她,一则患难多次实不忍再疑,而况,你我身份早已明了,她这般死心塌地鞍前马后,还能图什么?有些怀疑实是心中云影,想太多便是自寻烦恼,再说——”
盼妤抬眸快速瞥眼对方,“情之所钟一事,用真心换真心未必感应不到,你说呢?”
薛纹凛漫不经心地嗯声,似不经意拖长的音调里裹了几分认真,听他低沉道,“说的是。”
盼妤怔怔听罢,仿佛得了些鼓励,兴头也被勾起来。
“关于彩英,我只有一事存着个疑影。”
“真情何以超脱束迫?”
盼妤微微张大嘴,完全掩饰不住吃惊,“你连这都猜得出来?莫不是民间走一遭后,要成精了?”
薛纹凛不咸不淡地剐了她一眼,却没在意这番打趣。
“你说得对,最难防是人心。御人当摒弃探测人心,最便宜的方式就是以弱点胁迫。”
盼妤频频点头。
当初从谷地逃出时,他们正面对刚刺史府内应,彼时得知谷地以毒药控制人,定期服药才能活,彩英虽及时搜刮解药,但距此时日久矣,再未听她提及相关。
薛纹凛看着沉思中的女人,不疾不徐地提醒,“药谷为云乐配比解药时,不曾在她身上对症治药,她此刻是否真的脱离了控制?”
“阿妤——”
盼妤被喊得差点打了个激灵,面对男人时少不得面色越发肃然慎重。
薛纹凛温声道,“我只是好奇,以你的了解,人之忠义与人之情深,哪个持久更甚?”
他眸眼微芒澄澈,肌理放松自然,看得出真心发问,并非刻意有指。
殊不知,盼妤却难以发声。
这原本就是横亘她前半生,痛苦不褪的致命题,她自己就是其中作答最失败之一,此刻又如何嵌套入旁人的人生里轻易应对?
只是现在无论怎么难,不欺骗便是她的底线,哪怕字句从喉咙溢出时只有艰涩冰冷。
盼妤极自然地掀了掀眼帘,放轻了声量,“凛哥,你知道的,这道题我非但不擅长,还生发许多错处——”
“当下我只是以为,她与云乐彼此真心以对,此刻于我们而言,是友非敌,除非——”
薛纹凛柔声接话,“除非图穷匕首见,比如名单近在眼前,或出现了一个契机,能令谷地就此倾覆三境。”
盼妤默然颔首,从一闪而过的掠视里,探到对方平静淡然的眸眼,不现半分微澜。
她霎时喜忧参半,几乎迫切想知道对方这份平常心,是理解认同,还是浑不在意。
不过,她转念一想,似乎能收获一份平常心也颇是不易,因为她隐约能从这样的心境里体味到一点浅浅的温度,与早前的冷漠截然不同,虽是薄暖,尤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