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未燃,只在牢门外近侧的小桌上坐了盏油灯。
灯芯瘦弱,微芒暗淡,勉强照亮出牢门内的影影绰绰。一团漆黑刚融入夜色,霎时从线条四角完美填满壁上的窗口,随之引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少顷,灰黑的墙上变幻出一个瘦弱的人影,那人影可怖之处并非凭空出现,也非安静毫无声息,而只显出了半身。
那半身尾处与矮脚草席床面恰好对得整齐,肩部以上正对床下,床下的蒲草地上,楼飞远躺倒得不辨声息。
黑影停顿半天忽而移动,就像从墙壁里钻了出来,徒然凹凸出玲珑有致的身形。
她先向窗口慢腾腾收拢纤纤长臂,自腕部而上缠出螺旋状的物体,分不清是否为活物。
她安静打量着牢房周遭,目光在未着的壁灯上定去数秒,后缓缓移到角落里的杂物堆上。
凝焦半晌,面巾上的眉尖始终未舒,她似乎思索苦恼,终于放弃继续等待,而将视线放在目标人物身上。
目标仅仅露出额尖,她显得不急不躁,从毯外露出的身体上一点点扫掠,看到青年半截指头时,轻拧的眉骨慢慢展开。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自然弯曲,只有小指头僵直贴在地面,指甲盖深红透黑,却有粗糙不平的甲盖面。
她轻巧掠到地面,屈下一膝蹲到身体旁,先徒手在如杂草丛生的头顶按压抚摸,待确定真有几处凸起才放心,而那几处凸起,分明是适才谷主下针之地。
她掀起腿部的毯子,借着月光勉强寻找针眼,那是自己发出的暗器造成,即便当时无处显形,也会因后续肌理溃烂露出明显的伤口。
针眼虽小,伤口却显而易见,她摸着布满草药的溃烂处,无端叹息了一声。
她缓缓挪到那截手指处,自己取下臂上灵鞭,鞭柄正对血管脆弱直冒青筋的腕部。
她重复叹息,终于忍不住地出声,“阿远,我们也许真的逃不出宿命,请原谅我。”
她喉咙轻轻鼓动,眼里流动着光泽,光泽里盛满了哀伤,“请原谅我的卑劣与自私,不是我要剥夺你重生的权利,只是,我这半生唯此一件珍宝,哪怕万劫不复,都要保住他。”
她缓缓拧动鞭柄的机关,对准腕部的筋络处,“你放心,送走你我亦不会独活,但你别急,自有人收拾那里,愿你来世百事从欢——”
“顺颂时宜。”
她拘起那截腕部,触手的湿软温热令指节不自禁地一颤。
她顺势搭起脉象,指尖触到的脉动汩汩有力,她后知后觉到一丝不对劲,倏地欲起身,竟被那部分湿软温热反向用力包裹住手背,她悚然大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
她被挣住虎口一时难以发出鞭柄暗器,只得仓促抬起一脚踹了出去。
身旁瘫软如尸体的身体从毯子下一纵跃起,两步飞退到草席床面,那身形迅疾机敏,料到女人下一步动作,瞬息将草席扯立起来挡在二人中间。
那人抬声高喊,“你已经被包围,别挣扎了,你有难言之隐,何必独自承担?”
女人的回答就是一记呼啸的响鞭,那人仓皇躲避,又喊,“彩英姑娘,你鞭中秘毒已经失效,别再浪费时间了,你有何难处,可以同夫人细说。”
彩英尖瘦的颌面布满阴戾,眼中淬尽狠辣的眸光,她虽停止动作,但脸色和眸光怎么看都不像听劝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