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续下了两天,这在江南实属少见,老夫人派心腹秦嬷嬷来探望“生病”的瑰月。
李瑰月只好做做样子,躺在床上接见了秦嬷嬷。
"今日已见好了,劳老夫人惦念,真是孙媳妇的不是。”
瑰月客套着,她脸上是真的有些憔悴,这两日思绪繁多,晚间都没睡好。
秦嬷嬷觑着世子夫人的神色,陪着笑脸说:“也怪我,那日绿蕉姑娘倒是求到了荣寿堂……奴婢没想到范三儿如此大胆,真对红樱姑娘动刑了!好在这样的恶奴,世子爷果断处罚了,实在是罪有应得!呵呵,当然,奴婢也是有错的,老夫人罚了奴婢半年的月钱,还说世子夫人如果不原谅奴婢,奴婢也不用留在萧家了。奴婢今日一来代老夫人看望世子夫人,老夫人免了世子夫人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嘱咐世子夫人好生休养;二来,奴婢也是犯了错的,特来请罚。”
秦嬷嬷说完,“砰”一声,结结实实跪到地上。
瑰月朝听雨使眼色,听雨赶紧弯腰扶起秦嬷嬷。开玩笑,大家族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那是很有脸面的人物。大越同前朝一样,提倡孝道,老太太身边的贴心人,真给她下跪了,若是坦然接受,那错的就是她了。
“嬷嬷言重了,您也是护主心切,哪里有什么错处!要说我那丫鬟,也是有错的,发现可疑人物,不大声呼唤护院侍卫,反而想独自擒拿,她也是想立功的好强性子,才闹了这番误会不是。范管事也处罚过了,嚼舌根的丫头也处理了,我感念老夫人和世子对我的回护之心都还来不及,哪里敢怪罪嬷嬷。”
世子夫人脸上笑意真诚,看不出作伪的样子,秦嬷嬷心里敬服:到底是李家那样的大家族养育出来的,世子夫人气度果真不凡,心计也不差。红樱当然是有错在先的,擅闯书房是铁的事实,老夫人拿捏一下,要治治这个奴才,谁也说不上什么。事情坏就坏在范三不审而刑,而且是当众杖责,这对于王府未来主母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范三儿的举动使老夫人从有理变得没理。如今,世子夫人把她奴婢的行为美化为抓贼锄奸,这样一来,萧家的举动就显得更加无理了。所以说,这位主子,甭看她年轻,好忍劲儿,还机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秦嬷嬷脸上的神色愈发恭敬,她弯腰低头,谦恭地说:“是世子夫人大度,也亏红樱姑娘性命无碍,否则,奴婢罪过就大了!”
瑰月含笑,示意听雨,听雨就去后罩房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个湖蓝色的荷包。
后院里,主母多用荷包装了首饰或是碎银打赏奴才,世子夫人这是要打赏她?这倒真出乎秦嬷嬷的意料。
听雨将托盘奉到秦嬷嬷面前,秦嬷嬷假装不懂,疑惑地看向瑰月:“世子夫人,这是……”
瑰月一笑,真诚地说:“累嬷嬷受无妄之灾,一点小小心意,嬷嬷拿着给小孙儿买些糖果吃。”
她心里清楚,这位秦嬷嬷必是奉命行事,老夫人罚她月俸,无非是堵她口的。现在她不罚反赏秦嬷嬷,一来,可以笼络此人。二来,也多少可在老夫人主仆间种下些猜忌。呵呵,端看老夫人怎么想吧。
“这使不得,使不得……”
秦嬷嬷假意诚恐诚惶地推拒,眼里的贪色多少还是露了出来。不错,她的确是老夫人信重的得力嬷嬷,老夫人开给她的月俸也不低。可家里的儿媳妇能生,孙子孙女满地滚,呼呼啦啦一大家人吃饭,那个开销也是很惊人的,这次,老夫人一下罚了她半年的月俸,儿媳妇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偷偷斜觑了眼世子夫人赏的荷包,似乎……份量不轻!
“嬷嬷每日尽心尽力地侍候老夫人,因为嬷嬷,我们小辈省了多少的心,这赏是嬷嬷当得的。”瑰月的话说得很诚恳,完全是一副感念秦嬷嬷的孝顺晚辈的样子。
“侍候老夫人是奴婢的本分……”秦嬷嬷再三推辞不过,才嗫嚅道:“如此……如此……老奴就厚颜收下了,谢世子夫人赏!”
秦嬷嬷谦恭地告退,快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意有所指地说:“老夫人年事已高,很多事就顾不上了。这府里就有些心思活泛了的奴婢,世子夫人大好了,不妨也帮老夫人把府里的奴才好好过一过,免得那起子别有用心的人以为您们好糊弄。”
瑰月含笑点头,所以说钱财是个好东西,这不,秦嬷嬷已经开始提点她了。
殷浩泽来的时候,瑰月就又是一副样子了。她穿上玫红的对襟小袄,颈子部位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显得娇俏玲珑。下身则配了月白的挑线裙子,行走间有金色的莲花隐现,清爽不失雅致。
殷浩泽仍然是萧长空带进来的。
萧世子只稍坐片刻,又托词有事离去了,显然是故意留表兄妹二人私下密谈的。
这一点萧世子实在是体贴。表哥毕竟是外男,她也不好频繁接见的。但若表哥是由萧世子领进后院的,情况就大不相同,断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而且,萧长空每次都留机会让他们表兄妹单独谈些私密,这份胸襟和体贴倒是叫瑰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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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樱的事暂且可以搁一搁,瑰月的心思就又回到了外祖母的病情上。
“浩泽哥哥,你给我好好说说,外祖母、众位舅母是怎么病的?”
殷浩泽再不推辞,细细对瑰月诉说了原委。
入秋以来,殷老夫人就隐有些秋燥的症状。这个瑰月也是知道的,当时她还在殷家,见老夫人这样,还亲下厨房炖了冰糖雪梨汤,给外祖母润肺去燥。
后来瑰月随同殷浩泽去崔家参加百花会。两位老人家原是一番好意,怜惜瑰月被流言所累,不得外出游玩散心,就做主,让瑰月随同殷浩泽南下杨州散心。谁也没有想到,瑰月会在杨州被贼人劫走。消息传回殷家,老夫人当即急火攻心之下晕倒了,虽然经过大夫救治,康复如初了,可老人家却起了一嘴燎泡,吃饭喝水都疼痛难当。大夫又给老夫人用了滋阴润燥的药,老夫人口里的燎泡倒是消了,火毒却转移到嘴唇、鼻腔和眼睛。
再后来所有的殷家女眷都出现了差不多的症状,一个个不是眼睛血红、痛痒难忍,就是口舌生疮、食难下咽。
这样的症状虽然要不了人命,却有损形容,让殷家女眷一个个都无颜见人。老夫人愧疚难当,认为是自己传染了众位儿媳。恰逢此时,京城里的刘监正,也就是老夫人娘家侄儿给老太爷来了一封密信,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老太爷看了信后,颇为踌躇地思量良久,就开始遍请江南名医来为殷家女眷治病。
所有大夫把脉后都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几副滋润下火的药就会好。事与愿违的是,殷家女眷这种情况服药后,不但不曾好转,反而新添了一些毛病。比如殷浩泽的母亲董氏,不但眼睛血红,嘴唇生疮,后来发展得喉咙也痛,痛得连水都咽不下。
殷大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声说:“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稚竹这婚事都在眼前了,你这样的形容如何去见亲家,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