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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绣楼事（第1页）

平江府向来富庶，街道上熙熙攘攘，这等场景自然不适合富贵人家的女眷经常出入。人群之中有人见到马车慌忙避让，那是平江知府的魏字。虽然没有鸣锣开道，但周围还有高头大马的随从，看着也不一般。马车很快转入僻静处，有护卫的声音传来：“夫人可要看看？”春晓却没有喊停车，一路走到尽头，即将进到喧闹处时她才喊了停车。纵然不像方才那般清净，这处人倒也不错，春晓撩开车帘，看见一间小楼，上面牌匾‘明月楼’，绣楼不大，看着却有些清幽，若不是知道这处是买卖绣品的绣楼，倒像是谁家别院。“竟不知是夫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夫人见谅。”春晓才刚刚迈过门槛，叶掌柜的已经一路小跑赶来，尽管春晓穿着简单，头上也只有三两珠花，看起来顶多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奈何外面的马车上挂着魏字牌，马车周围三五护卫，人高马大，更有两个小丫鬟随身侍奉。魏知府的如夫人！叶掌柜哪里敢怠慢，恨不得亲自上前接引春晓。等进了楼中，春晓一抬眼，便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女子。明月楼的叶掌柜小心随在一旁，她其实还没往魏府送过料子衣裙，可却听过“薛夫人”“如夫人”的名头。商户人家消息灵通得很，明月楼虽然说不上最好的绣楼，比上不足，但也比下有余，加上‘以工代银’的名头，明月楼在平江府的名声很是不错，寻常官宦人家想要博些名声，便会找到明月楼，在她们这处买东西，便是帮助贫困的女子，她们自然下单爽快。魏知府后院中的如夫人，叶掌柜早就想走通这条路，奈何春晓不出门，她的那些珠钗首饰衣裙都是由魏修一手把握。对魏修而言，平江府最好的一波也只是勉强，像明月楼这样次一等的绣楼，根本入不了他的眼。送不进去东西，也不妨碍叶掌柜听着坊间传闻对春晓多有猜测，实在魏修对她的宠爱太过夸张，他们也曾听说哪个浪荡子为青楼名妓一掷千金，可那怎么能同后宅相提并论，可后宅之中，宠妾买金银首饰还说得过去，可谁家让一个妾室管家，就算魏修没有正室也说不过去。尽管脑中闪过不少传闻，叶掌柜脸上笑容也没有半分褪去，一眼不错地看着春晓，见她打量周围，还在女伙计身上停了一瞬，虽然没有说话，可叶掌柜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夫人可是奇怪我们这都是女子？”叶掌柜一边说话，一遍奉茶，殷勤却不惹人烦。春晓才坐下，就听到这么一句，她也被叶掌柜的笑容感染，声音呈现出少有的雀跃：“是呀，倒是和别人不同，可有什么说法吗？”见叶掌柜还站在一旁，春晓又道：“还请坐下，不必这样客气。”尽管绣楼大多都是做女子生意，但跑腿打杂的伙计还是男子居多，这也是后宅女眷为何不爱在外面买东西的原因，总是有太多男子在，量体裁衣十分不便，还是由掌柜带几个绣娘到家中反倒更好些。听春晓的话，叶掌柜这才坐在一侧，却也没有坐满，只是小心地放了半边屁股道：“这是我们明月楼的规矩。”“妾身出身一般，好在有远亲看中，学了手艺，勉强养活自己，年纪大了之后也想将手艺传下去，这才勉强开了明月楼。”说着她看了春晓一眼，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说了无数遍，几乎所有的官宦人家听到此都会赞上两句，偏偏这位薛夫人就像听故事一样，只听得入迷，却没什么反应。“要说这绣娘，其实很是辛苦，虽然一副扇面就能得三五两银子，可这背后的功夫少说也得五年。”叶掌柜不自觉扫了一眼站在春晓手中正轻轻扇风的团扇。看着没什么特别，不过绣着随处可见的花朵和蝴蝶，俱是活灵活现。蝴蝶并不大，可每只蝴蝶的翅膀都有微末不同，花朵更是有些特别，随着光影变化也有不同的颜色，不过一个简单的团扇，竟以羊脂玉镶嵌，以檀香木为扇柄，仅这两样便要价百两，还得说一声便宜。叶掌柜心中感叹春晓受宠，她们绣楼也有这样的团扇售卖，能卖个十两银子都得夸两句，自然是比不得。春晓也看了一眼手中的团扇，这还是魏修前两天刚刚送来的东西，她挑了其中绣了最简单的一幅，也和今日衣裙相配，魏修当时还说她会挑，她以为随口一说，难不成这团扇并非凡品？“绣娘要从小学起，每日鸡鸣拿针，夜半才眠，日日不得闲，天分好的，要学个一两年年，若是天分不好，少不得学个三五年，中间也没法在家中帮忙，寻常人家想要供一个绣娘，自然要千挑万选，像我这样的，绣楼并没有什么人来。”叶掌柜并不多说团扇，反倒说起当时创业艰辛。不过说到辛苦，脸上却没有流露半分难过。或许事情一开始发生时，她难以接受，可时过境迁，如今她的明月绣楼在平江府也算小有名气，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路子。春晓还真不知道明月绣楼有这样的从前，她今日来到这里是因为想到扶柳曾在此处学艺，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情，她本想着能不能买到一些扶柳的绣品，如今看来应该极为勉强，毕竟已是去年的事情。不过这位叶掌柜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士农工商，商户乃是贱籍，甚至不能参与科举，叶掌柜以女子之身创办了明月绣楼，这何尝不是一种勇气。“事情一开始到底有些难做。”春晓捧场地说了一句：“娘子后来是如何做的？”听到春晓夸赞，叶掌柜倒有些害羞，没想到春晓夸人这般直接。“谢夫人夸赞。”叶掌柜将自己贴布告，说自己不收费用，反倒每个月给个十几文钱的事情说了出来。春晓听得一震，身后余年和余月也有些激动，脑中同时闪过一句话。“若是父母离世之际，她们能到这样的绣楼，也不用落得去到亲戚家中，也不用卖身为奴。”只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女子才能明白明月绣楼给的不是一个学女红的机会，而是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