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是在入夜时分赶到长青道坛的,此时道坛已经关了门,垫起脚尖往里面看,道观的正屋也已经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东北角的一间侧屋,还亮着一点暗黄色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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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祯用力敲了敲山门,没有人回应,于是又敲了一次。这一次,道坛中终于有了反应:“这么晚了,谁啊?”
是一把很粗的男声,应该是坛中的一名力士,所谓力士,其实就是照料仙师起居的仆人。
见没有人回答,力士又骂了几句,然后才懒洋洋地拉开门栓,打开了门。然而刚打开门,他那张黝黑的脸便“刷”的一下白了,然后“啊”地惊叫一声后,整个儿跌坐在地上。
因为他见到的,并不仅是梁祯,而是一群反射着阴冷夜光的铁甲兵。
梁祯非常清楚即将名震江东的“小霸王”孙策的死法——独自狩猎时为许贡的门客所杀。因此,即便说是“微服”拜访郤俭,但他依旧带了五十名刀盾兵护卫左右。所以,那全无准备的力士才会被吓瘫在地。
“郤俭仙师可在坛中?”章牛也不跟这力士客气,板斧往他脖颈上一贴,粗声粗气地问道。
“在……在……在……”
“前头引路。”章牛将板斧往肩上一扛,喝道。
力士这才敢堪堪站起,随即连爬带滚地在前引路。
道坛圣地,理论上是刀兵勿入的,因此,为了表示对郤俭的尊重,梁祯将大部分的甲士都留在门外,仅带着章牛及两个信得过的甲士入内。
力士将几人引到东北角那间尚且亮着灯的偏屋外,然而不知是因惊吓过度还是怎样的,他一连张了五六次嘴,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时,梁祯等人的耳边,忽然有一个声音道:“将军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何必在外吓唬无辜之人呢?”
声音虽是浑厚,但却也难掩岁月带来的沧桑。
一名刀盾兵轻轻地用盾牌将门推开,然后在门槛外停留了约半个弹指,待到眼睛完全适应了屋中的光线后,才缓步进入屋中,打量一番却认安全之后,才退出来向梁祯点了点头。
梁祯向章牛做了几个手势:你们且在外面等着,注意警惕四周。
章牛双手一拱,无声唱诺。
眼睛刚适应屋中的光线,梁祯便立刻被坐在灯烛下的那个人所吸引。这是一名极老的道人,须发洁白,面带深沟,皮肤褶皱松弛,双手布满暗淡褐色的老人斑。
“在下梁祯,特来拜见仙师。”梁祯左手大拇指点右手的子位,右手拇指点右手的午位,对着道人一揖到底,这个名为“子午诀”的动作,乃是道教特有且最具代表性的行礼方式。
郤俭见状,也起身还礼,他虽然看着年岁极老,但动作却依旧如年轻人一般敏捷。
“不知将军远道而来,所求何事?”
梁祯一笑,在郤俭对面寻了个蒲团坐下:“祯久闻仙师大名,今日贸然前来拜访,只为向仙师请教一事。”
“将军若是问兵事,文和之才百倍于吾。若问政事,三望姓中亦有不少青年才俊远胜于吾。”郤俭边摇头,边叹道,“只怕今夜,郤俭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梁祯“哈哈”一笑:“仙师乃历经数世之人,这等俗物在仙师眼中,恐怕早与孩提间的过家家无异。所以,祯今天想要请教的,是这人生之意。”
“嗯,将军的觉悟之性,倒是超乎同龄之人。”郤俭稍一点头,“愿闻将军所想。”
“祯未冠从军,十余年间大小数百战,见多了生死,深感人的渺小与无助。如今,虽蒙陛下信任,委平定北方之重任。可祯心中,却早已不知,祯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安定并州,还是祸乱并州。故而冒昧来访,还望仙师能指点一二。”
“《太平经·解承负诀》云:凡人有三寿,应三气:太阳、太阴、中和。上寿一百二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
“其中,上寿一百二十。乃卦运行之期十二月,扩大十倍,再变月为年而成。此乃,法象天道之说。本朝自光武皇帝中兴至今,已有一百六十余载,正是阴长阳消,生死交汇之时,正如人岁之六十。故而方有战火不止,士民流离之象。若能挺过去,则汉室可兴,将军不必自扰。”
郤俭这翻话,其实已经委婉地道明了汉室的命数——挺过去走出董卓之乱的余波,自然是汉室可兴,可若挺不过去呢?汉代秦之事得重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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