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王家,没有恶意。”梁祯抛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死人不可复生,但没死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不错。”王凌平淡地答道。
“我想知道你们的意思。”
王凌依旧不动声色:“什么?”
“我就要对郭太开战了。你们王家会支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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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凌抬起头,看着梁祯的眼神,却依旧平静如常:“王家是王家,王晨是王晨。王凌,则是王凌。”
“我的大门,随时向王家人敞开。”梁祯道,然后给王凌倒了一碗热酒。
“但叔父毕竟杀了董太师。”王凌没有去碰那杯酒。
从他的话中,梁祯嗅到了戒心以及示好两层意思。因为,如果王凌跟王允是一条心的话,是断然不会称董卓为太师的。相反的,在东汉的土地上,依旧坚持称董卓为太师的,就只有李傕、郭汜这几个没有新靠山的凉州旧人了。
“这样吧,你跟我回安邑,我给你跟董白,当面说清这件事。”梁祯知道,这件事,非得让董白出面不可,尽管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提。
“如此最好。”
梁祯的决定,遭到了野荷的极力反对,她用瘦小的身躯将梁祯挡在院门外面:“姑子最近时常在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在那里掉眼泪。野荷斗胆,请将军不要再刺激姑子。”
“姑子梦见什么了?”
“姑子时常在梦里大喊‘祖君’,想来是时常做噩梦了。”
董白从来就没有亲眼看见董卓遇害的场面,也赶在郿坞被皇甫嵩率军屠灭之前逃了出来,因此她能梦到的,估计也不是什么血腥之事。但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一夜之间,痛失所有亲人的事,对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年来说,也是晴天霹雳了。
“野荷,有的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梁祯退后一步,弯低腰看着野荷,“太师遇害之后,我尚且可以保护你跟姑子,可如果我也失败了呢?你跟姑子,将何去何从?”
梁祯所言不假,因为一旦他不能阻止袁绍击败公孙瓒跟张燕,即使他能全据并州之地,也断然无法与雄踞三州的袁绍抗衡,到时候,他跟盈儿必定是军败身死的下场,他们一死,无依无靠且孤苦伶仃的董白跟野荷又哪里能活得下去呢?
野荷让开了道路,但却没有在前引路:“请将军自己进去吧。”
“无妨,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却不得不如此。”梁祯道,他从来就没将野荷当下人看待。
董白盘腿坐在案前,没有梳起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背脊上,背对着梁祯,低头画着什么。
阳光通过窗棂射入,几道洒在床头,几道洒在地上,还有的调皮地爬上了董白的秀发,给青丝们镀上了金装。
梁祯无声地站到董白身后,看了好一会才看清,董白画的原来是临洮老家的风光,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风从西北边吹来,将一人高的牧草吹得尽数向东南边伏倒,伏倒的牧草中,露出一只只肥硕的牛羊。
牧群旁侧,一老一幼两个牧马人同乘一匹个头七尺往上骏马,老者似是在放声高歌,逗得怀中的幼者放声大笑。
“很小的时候,祖君就时常抱着我,骑着马在草场上飞驰。”董白放下画笔,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很柔,也很甜。
梁祯侧过头,看着董白,却发现后者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墙壁,双眸中,泪水早已在打转:“越千山,过大漠。征大宛,为君王。后世只道秋风客,不知乌食野死人。”(注:1)
本来董白那雏鸟初鸣般的嗓音,是根本不适合唱这种苍凉雄厚的军乐的,但梁祯听罢,却依旧忍不住落下了豆大的泪珠。因为,这首歌的每一个字,每一组词,都像一柄铁锤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着他的心口。
“这歌可是祖君所作?”梁祯抹净眼泪问道。
“是。”说话间,董白眼眶中的泪珠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下巴,“我生在并州,听祖君说,出生后没多久,鲜卑人就打到了晋阳。”
“是王允,是他和祖君一起,一个守城,一个出城作战,这才没让檀石槐破了城。”
怪不得,董卓在执掌朝政之后,会如此信任王允,因为早在十多年前,董卓还是并州刺史的时候,这两人,就是一并上过战场的过命之交了!
“满月的时候,他还抱过我。”董白用右手手背贴住右眼,一个劲地拭着,“听叔父说,当时他还跟祖君打趣,说要给我定娃娃亲。”
谎言!一切都是谎言!梁祯忍不住脱口而出:“他们这些人,右手请你吃酒的时候,背后的左手中,都还拎着一把滴血的刀。”
注1:太初元年,汉武帝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攻贰师城取善马。但因路途遥远,且沿途各国皆拒绝供给汉军粮草,以致损兵折将,无法攻陷大宛。李广利欲率军退回,回到敦煌时全军只剩出发时的十分之一二,但却被汉武帝派使者挡在玉门关外,并威胁有敢入关者斩。
秋风客:即汉武帝,曾作《秋风辞》,故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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