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前一天。谢茗雪死了。丧帖送到国公府的时候,姜琼月正在抱着她刚得的小侄女玩闹。姜怀仁的妻子姓桑,是北疆边境幽州太守之女。前世他在北疆战场染病身亡,遗孀桑氏临产之时寻求侯府的帮助,姜琼月苦求魏氏一天,都没能迈出侯府大门。以致桑氏最终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姜琼月甚至连其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重活一世,她托人给姜三哥送了陆照荧的保命丹药,又救下了三嫂和这个可爱的孩儿。小丫头眉眼精神,很像姜怀仁,嘴巴玲珑小巧,像她的娘亲。桑氏看着放在被放在桌上的丧帖,暗叫不巧。“侯府在这个时候发丧,那小七你跟谢大人的婚事岂不又要往后拖了?”虽说这长女离世不用守孝,但谁家也不会挑刚死了人的时候上门结亲吧,多晦气啊。朝华也说。“是啊,谢家大姑奶奶都被关了那么久了,早不没晚不没,偏偏这个时候去了,真是天不遂人意。”姜琼月明媚的眼眸此时染上了些冷意。只怕并非是天不遂人意,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以魏氏母子的狠辣,就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况且谢茗雪婚后失节,被唐家休弃的事丢尽了侯府的脸面,因着有魏氏纵火杀女的事在前,老祖宗为了名声才暂时留下了她的性命,以堵住悠悠众口。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逐渐淡忘了侯府还有个大姑奶奶叫谢茗雪,茶余饭后也都有了新的话题代替,魏氏母子为了搅闹她与谢吟的婚事,重起杀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朝华见姜琼月想的出神儿,而侯府送帖的小厮还在门外等着,再次出声提醒。“姑娘,那咱们去还是不去?”姜琼月闻言收回思绪,都已经和离了,就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她将孩子还给身旁的奶娘,对朝华道。“回了侯府的人,就说不去。”朝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好跟进门的谢吟擦肩而过。姜琼月见他一身缟素,站起身问。“你回侯府奔丧?”谢吟同姜怀仁的妻子桑氏见礼之后,才对姜琼月点点头。“嗯,不过这个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说着他将一纸文书递给姜琼月。姜琼月狐疑地展开,阅读完上面的内容时,不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这是?”就连旁边的桑氏,看完也是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谢吟却依旧是那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瞧着姜琼月浅笑。“不知未来夫人可支持我这个决定?”姜琼月把那纸文书塞回谢吟手中骂道。“你真是个疯子。”说着她回头告诉身旁的景瑜。“赶紧去把朝华追回来,我去内室换套素服,跟谢大人一起去侯府吊孝。”谢吟抬手拦她,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开心。“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也可以的。”姜琼月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是不去的话,只怕你得被侯府的人打死,我可不想还没过门就先守寡。”永平侯府门楣上的白色丧幡,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府邸的走廊和庭院里,也都挂满了写有“哀”字的白色灯笼和写有“孝”字的孝带,就连庭院中的花木也披上了素色的布幔。前来吊孝的客人在门厅前脱下鞋子,换上侯府准备的孝鞋,在下人们的引领下,来到停放棺椁的环采阁中。一位世家的夫人在灵前深鞠一躬,而后来到魏氏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道。“老姐姐,您节哀。”魏氏抱着谢茗雪的灵位,眼含泪水,一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模样。但也有人不满侯府的行径,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这算什么事啊,就没听说过哪家为了长女大办丧仪的,听说还是个弃妇。”一个说。“谁说不是呢,听闻这永平侯给京中一半官员都递了丧帖,那些位高权重的不来也就不来了,可是苦了咱们这些位卑言轻的,来花这冤枉钱。”另一个也说。话匣子一打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我还听说这永平侯府自从闹出主母‘休夫’的事后,早就不复往日荣光,搞不好是借着家里女儿的丧事,好敛一波钱财呢。”“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我是才听说这谢秘书郎和国公府姜参议的好事将近,侯府就出了长女过世的消息,该不会是。。。”一个人猜测着,说话间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侯府见不得以前的主母二嫁,所以故意用丧事来阻挠婚事吧。”说的人声情并茂,可是吓坏了听的人。“嘘小声点,这还在人家府邸门前,小心被听到后告你诽谤。”议论声纷纷杂杂,正有愈演愈烈之势时,却被一道通传声打断。“信国公府来人吊孝!”在众人的目光中,姜琼月和谢吟并肩走入永平侯府大门。在前往环采阁的路上,依稀能听到来往宾客的窃窃私语。“他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还共用的名号,难道京中传闻是真的?国公府的小女儿真要二嫁给谢氏二公子?她一介和离的妇人哪来的这种福气?”“依我看是那谢吟有福气才对,这姜琼月虽然是二嫁,可好歹是国公府出身,你不会忘了永平侯谢氏是怎么有如今这个地位的吧,还不是靠着姜氏在军中混出来的功绩。”“要只是普通的二嫁也就算了,可这两个人以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叔嫂关系啊,该不会早就给永平侯带了绿帽子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姜琼月似是被闲言碎语说的有些烦躁,眉头刚不自觉的微微皱起,谢吟就仿佛有了感知般,一记眼刀甩向谈论最欢的那人,顿时现场鸦雀无声。以前盛京谈论起谢家二公子,只道是文采斐然。如今说起谢秘书郎在朝的手段,更多的则是敬畏。来到灵堂前,姜琼月手持三柱清香,对着谢茗雪的棺椁拜了三拜。人既然已经去了,也算了却了两人之间一切前尘旧事。她没等谢时越还礼,就闪身到了一旁等候。谢吟也依着同样的礼数给谢茗雪上完香,却没有像姜琼月那样退在一旁,反而朝着谢家的族长走去,将一封文书交在了他的手中。谢氏族长原本并不想出席,但也不想因此而得罪永平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到来。此刻他展开谢吟的文书,看完之后也同样惊得横眉倒竖,吹胡子瞪眼地望向谢吟,语气里除了惊愕,还有藏不住的怒意。“你,你要自请除名族谱,与谢氏一族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