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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追贼(第1页)

江浦城下守备营阵列森严,城头欢声如雷,关闭许久的江浦东门大开,知县李继樾在门外恭敬的等候。张国维策骑而来,一路校阅城外的军阵。列队的不光有守备营,还有巡抚标营的张若来。在流寇进入南直隶的时候,张国维就开始调兵遣将,八大王一伙攻破全椒之后,标营守备张若来带领数百标营兵过江,在流寇围城之前进入江浦,这几百标营对防卫江浦起到中流砥柱一样的作用。虽然庞雨和张若来都是守备,但张若来是标营的,一般称为坐营守备或中军守备,级别还是高那么一点点,所以安庆守备营列阵在标营之后,再后面是一个江游击的人马,也是从江南调来的。小小的江浦城中有一千余正规官兵,也难怪张献忠打得吃力张国维经过安庆守备营时,认真观看队列。由于第二司和第三司在北面官道布防,与流寇押后的马兵交战,所以这里只有第一司,庞雨并未让士兵穿戴铁甲,只有部分士兵穿戴棉甲和锁子甲,加上头盔原本就未全部换装,所以装备显得有些凌乱,倒是与标营差别不大。但守备营平日训练严酷,任何时候军阵严整,士兵昂首挺胸,带着大胜之后的傲气,与那些江南兵相比,精气神不可同日而语,队列旁边的两门铜炮跟增加了肃杀之气。庞雨也在打量那些标营兵,马先生说家丁才九钱,普通的大概五六钱,这点银子能让他们过江守城,就算张若来本事了。所以庞雨也能理解此时普遍存在的开拔银,平时文官层层截留,武官再吃空饷喝兵血,剩下一些只勉强够当兵的生存,不打仗大家可以糊弄,如果要卖命,这点银子当然不够,任谁也要跑路,当兵的要求个开拔银,也是情理之中的。张国维在城门下了马,李继樾等官员立刻跪下迎接,免不了一番迎奉。张国维保持着那种上位者的沉稳,与一众官员和士绅代表都交谈几句,然后才同去县衙。由于张国维拒绝了众人预备的官轿,其他人只能与他一起步行。李继樾跟上去后,马先生伸手拦住其他佐贰官和士绅,让江游击、张若来、庞雨几人跟在后面,庞雨当武官以来,第一次排位在那些文官前面。“下官代江浦全城百姓谢过都爷,若非都爷在围城前派遣几位将军来此,江浦小城岂能如此稳如泰山。”李继樾在张国维侧后边走边道,“围城之后下关无法向大人申详,此次江浦守城,下官带领军民出城击贼三次,再有守城杀贼,获流贼首级二百余,又逮拿城内流贼细作三人,自全椒被破,下官便在派人在城门辨别口音,自称南人则由南人询问,自称北人就由北人查问……”两侧有许多百姓围观,江浦刚刚解围,他们神情都比较兴奋,一路都有人向李继樾问候,庞雨看得出来,江浦的官民关系比起安庆要好一些,虽然店铺大多没开,但从装修情况看来,经济也更加繁荣,大概跟此地的商业通道有关。张国维边走边看,不时询问,在李继樾的唠叨声中,一行人到达县衙。李继樾自然只能让出堂官的位置,文武官员依次在堂上站定,县衙那些平日威风八面的六房司吏,这次连大堂都没能进来。张国维扫视了一番,平静的开口道,“江浦围城数日,内有官民官兵奋力守城,外有安庆守备营千里驰援,仰各位血战得保江浦,此乃江浦官民一心,众志成城之功。”江浦各官都垂着头,摆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张国维突然声调一扬,“流寇虽离开江浦,却仍在江北肆虐。自流寇鼓噪中原,天下之事大坏,去岁中都皇陵被焚,此我朝两百余年未有之辱,皇上下罪己诏,任命洪总督、卢总理提调天下兵马,限期六月灭贼。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如今只余两月,流贼精锐尽集于此,此乃灭贼之天赐良机。”堂上静悄悄的,庞雨埋着头,但也能想出来张国维的神态。现在他基本知道张国维要的条件是什么了,就是要守备营去追流寇,这是个高危工作。张国维的话里面,重点应该是话中的限期六月灭贼,庞雨并不知道皇帝是啥时候说的这话,但史可法跟他说过,因为安庆有支应粮草的职责,所以提到过这一点,但这原本与张国维的关系不大,责任主要在洪承畴和卢象升,在救援江南之前,马先生还曾暗示庞雨,首要是防卫应天巡抚的辖区,不要随便听卢象升的调遣,不知道张国维为何突然如此热心。“江北万民流离,江上每日仍有和州被难百姓的尸体顺江而下,我辈为官一方,所食所用皆百姓膏血,岂容流寇残害黎民。”堂上嘭的一声脆响,庞雨知道是张国维在敲堂木,配合他这番义正辞严的发言,此时他无论下达什么命令,下面的人没一个敢推诿。“接卢总理军令,要江北抽调可用之军追击流寇,庞守备,流寇是否确实向滁州去了?”庞雨连忙上前一步,“回大人话,流寇挡住了往北的方向,但属下派哨骑从浦子口往六合查探,未见流寇踪迹,之后绕道东葛驿,确认流寇正向滁州行军。”张国维点点头,看着堂下道,“报国之时便在眼前,堂中诸将,可有自荐追剿流贼?”一众文官偷眼往几个武将看过来,其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张国维一番话,跟文官没有任何关系,最后还是得落在几个武官身上。庞雨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抢在那张若来之前拱手大声道,“末将愿往,为天下百姓除此大害!”……宣化渡口上,庞雨再次站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正在朝着离开的漕船拱手。张国维刚刚离开,他过江来走了一趟,给朝廷的塘报报上去,就是亲自给江浦解围,以后他的人设会增加一项善用兵。不过他给庞雨挖了一个坑,追击流寇的差事,毫无意外的落在安庆守备营头上,江游击和张若来被命令留守江浦,以防流寇突然返回。但张国维将带过江的标营派往了六合,准备从六合调一支队伍,在东葛驿与庞雨汇合后,作为庞雨的向导共同前往滁州。庞雨不知道为何不派江浦的张若来,张国维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或许六合那将领对滁州一带更熟悉。侯先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大人真的要去追流寇?”庞雨保持着笑容,继续对着江上保持拱手,口中低声回道,“不去就得罪了张都爷,这守备官都保不住,去是一定要去的。”侯先生迟疑着道,“此次在浦子口杀了那许多老贼,八贼一伙肯定恨咱们守备营入骨,那高疤子数十营合在一处,一旦咱们孤旅追击,被他们返身围了,不知有那支官兵能来救咱们,我守备营千余兵马恐怕……”“咱们走慢一点便是,流寇都是马兵,追不上是情理之中的。”侯先生叹口气,“流贼往滁州去了,咱们跟着过去,便离大江越来越远,河塘少了之后,那流贼马兵便凶恶得紧。巡抚衙门所给的,不过是雷港一个把总,但雷港以前本是安庆守备驻地,因流贼猖獗改安庆守备于府城,说起来应还是守备管辖的,物归原主却还要大人火中取粟。”庞雨没有解释桐标营的事情,虽然有交易可做,但他明白在张国维的眼中,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这是地位的差距确定的,庞雨并未觉得自尊受损,从条件来看,守备营展示的实力,才让张国维提出交易条件。方才跟侯先生说可以追不上,但张国维提出条件的意思,就是让庞雨卖力去追,最好要再胜一阵,提高张国维在皇帝眼中的地位,而不是敷衍了事,否则那桐标营的事,他也不会真的出力。口中淡淡说道,“原本就没有合情合理,巡抚衙门给了军令,不去行么?他就是不给那雷港,咱们也只能去。皇上下了罪己诏,给了那么多银子,定下的六个月之内荡平流寇,如今只剩下两三月,本官没拿到皇上的银子,原本只需镇守安庆,但对张都爷来说,眼下流贼是第一要务,若是谁误了那位卢总理灭贼,就是天大的罪过,谁帮了卢总理灭贼,就是天大功劳。”“可光咱们追上去,万万灭不了贼,倒怕群贼反噬。”“卢总理应当是不远,先前发给史道台的文书,是要江北各守汛地,这次给张都爷的命令是什么,咱们不知道,便按张都爷所述,是要江北可用官兵尾随流贼,以阻敌复南,便知道卢象升应该在某处等待。”“卢总理就不怕流寇真的过江了?”“江南不是他的防区,他需要发一道公文,让沿江各地切实清江便可。”此时船队调头完毕,往江南方向扬帆而去。庞雨收起笑容把手放下接着道,“领兵打仗的人,总是要赌一下的,他一是在等情报,确定流寇位置,二来是要等最合适的地方,最好流寇能再往东走。”“往东岂非便到了六合、扬州。”庞雨往东看去,一片烟波浩渺,这片烟波之外两百里就是扬州,“保江浦保六合,此乃地方之责,卢总理之责是要灭寇。眼下流寇走的地方并不太妙,南有大江东有运河,扬州便是两河交汇之地,东南两方江河阻隔,地形河塘密布,几无回旋余地,那里才是流寇的死地,扬州繁华膏腴之地,就像吊在陷阱上的肉,卢象升在等流寇继续往东。若果真是如此,他的位置应当在滁州、定远一带,流寇的西北方,如此无论流寇往西还是往北逃,他都能拦截。”“那卢总理此时应当尚未知道流寇是往滁州去了,为何叫江北官兵尾随。”“让江北官兵尾随,多少能拖慢流寇的速度,如此无论流寇往何处去他都能堵截,以求围歼高疤子。张都爷首要是保江北的江浦、六合,眼下辖地无虞,又看到咱们打了胜仗,心里的期望就大了,大约也想着在灭寇大功里面能分一杯羹。”此时其他人陆续往码头回去,庞雨也抬步往台阶上走去,侯先生连忙跟在身后。“何仙崖所说,朝中有人准备向复社下手,张都爷此时求功心切,是否与此有关?”庞雨停下看着侯先生,思考了片刻之后低声道,“我倒没想到这点,张都爷是东林,跟复社还是有些不同的,但复社中很多人的父辈是东林,确实很容易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他说罢闭眼想了想,摆摆手道,“此事咱们只知一鳞半爪,猜不出来实情,先紧着眼前的事情,准备往滁州行军,回去召集各部把总来中军议事。”侯先生忍不住心中的担忧,“要是确知卢总理在何处便好了。”庞雨摇摇头,“方才所说不过是我猜的,流寇虚晃一枪去开封,卢大人必救之地,耽搁十天怎么也掉头回来了,流寇拖家带口也快不了多少,庐州、含山、和州各耽搁几天,按理说卢大人该离得不远,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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