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虎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捡起地上的衣裳慢慢的穿着。
钱师傅脑袋一阵发晕,恨声道:“把你脑门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赶紧收一收,大爷和夫人都是咱们钱家的大恩人。当年要不是顾家人收留,你爹我就要冤死狱中。你娘要曝尸荒野,最后连个埋骨头的地方都没有。”
钱小虎烦躁地把酒壶一脚踢开,“爹你这浑说些什么,我只是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钱师傅狠狠呸了一口,“你这话拿去骗鬼吧,骗你爹我道行还差得远。大爷如今是大理寺的四品少卿,你拿什么跟他比?更何况……夫人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待,要是知道你有龌龊心思,这个家恐怕你一刻钟都待不住。”
钱小虎的脸忽地变得惨白。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钱师傅看了他这副模样心肠顿时又软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要么就好好的在这个家里呆着,要么就不要生歪心思。你管不住自个,咱们爷俩只能离这个家远远的,省得日后生出祸事来。”
钱小虎可怜巴巴的望过来,“我也没碍着谁,我只想远远的看着她好……”
钱师傅发狠的抽过去一个耳光,“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的,你站在旁边瞧着就是碍事,我是没脸再在这个家里待了。今天我就去跟老太太辞行,说我要回老家待着。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当爹的,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走!”
钱小虎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答应了。
钱师傅也忍不住心酸,“你姐姐那边也不省心,如今竟然要折腾进皇宫当娘娘。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只知道这样下去不能长久。我带着你远远的避开,她即便惹了天大的事儿,我也能给老钱家留条独根!”
钱小虎有些踌躇,“我们就这么走了,姐姐那里真的不要紧吗?”
钱师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儿呢,你留在这里才是惹事的根源。以你姐姐那些喜欢攀高枝的心眼儿,要是她跟大爷杠上了,你是帮你姐姐还是帮顾家?”
钱小虎不敢吭声了。
钱师傅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向顾衡请辞。这个决定下得如此突然,把正在吃早饭的张老太太都吓了一大跳,迭声追问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走?
钱师傅不想相处多年的顾家人起疑,左右张望了一眼故作为难。
“眼看小虎的岁数渐渐也大了,到现在为止媳妇儿还留个影。京里的小姑娘眼界高,看不起我们小地方来的人。我有个故交好友家里有个岁数差不多的小女儿,品貌都说得过去。信里说起后想相看小虎,我这才想回去看看。”
张老太太一听,这竟然涉及到钱小虎的婚姻大事,就不好再横加阻拦了。
老太太转头吩咐顾瑛准备好丰厚的程仪,一边乐呵呵的打趣,“难怪看不起我们家的丫头,原来是有个青梅竹马的通家之好在老家等着。回去看看也好,日子要是定下来了千万要给我捎个信儿!”
顾瑛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会放着好好的商铺大管事不当,非要回乡下去种田,但人各有志半分勉强不得。就开了箱笼取了二百两银子作程仪,又作主添了几样贵重的锦缎布匹做为贺礼。
钱师傅在顾衡面前辞行的时候倒没什么掩藏,“……我原先还指望着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如今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月梅那丫头心气太高,和我们……已经越走越远了。我这个当爹的帮不到她什么忙,只有回老家老实呆着不给她添乱。”
顾衡悠然叹了口气,“你们回去也好,你家大姑娘的志向高远,普通的宅院是关不住她的。我一路看着,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凤位才是她追求的目标……”
钱师傅一时怔住了,下意识的抓着自己的衣襟儿,呆了片刻才摇头苦笑,“我半辈子不肯服输,结果弄得家破人亡。没想到这丫头比我想的还要长远。只是等她撞到头破血流的时候,不知还能不能保命?”
这世上人各有志,哪怕是生身父母也无权干涉。顾衡隐约知道钱家父子走得如此匆忙的真正缘由,但又何必当面揭破呢!
三月开春儿的时候,太子率满朝的文武百官奉大行皇帝入陵宫。累得不行的顾衡把差事交接完,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澡蒙头大睡。第二天下午起来的时候,对着媳妇儿叹息,说这种事一辈子遇一回就够了。
顾瑛舀了一碗浓浓的莲米糁汤,又挟了几样爽脆的小菜递过去。
顾衡一口气吃的干干净净,舒展着身子倒在媳妇儿身边,这才觉得活了过来。这段时日他像一个车轱辘一般,在潜邸和衙门两头转,时不时还要接一些太子随口吩咐的差事,简直就要到油尽灯枯的田地了。
夫妻二人靠在一起说闲话,就是难得的一段安闲时光。
顾瑛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遇到的事,“适逢国丧,布庄里的那些绫罗绸缎都卖不动了。董掌柜和我商量后另运了细白布进京,没想到倒是卖疯了,这一年总算用不着吃老本……”
顾衡懒懒抵在媳妇儿的身侧,微微笑起来,“做生意有赚有赔是常事,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带着你和孩子们到处走走,好好的一个春天竟连山上的桃花李花都没看一眼!”
顾瑛噗嗤笑了一声,“如今你兼了两份儿差事,哪有时间带我们出去。再说如今还算是国丧,若是被那些言官看到了,多半又要参你玩物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