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彾从少时就有一股怜花惜弱的痴气,自觉风流但不下流,尤其看不得美人受欺负,更不愿负了美人的恩义。眼见这位温柔貌美的小娘子在童士贲面前动辄挨打受骂,一颗心顿时偏了过去。
叶瑶仙这几年在京城一贯扮贤良,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端庄自持的模样。但她从前在乡下开杂货铺子的时候见惯了这些狂风浪蝶,自然有一套对付的手段。
这时候有心拿这种人戏耍一番,就泫然欲泣地咬唇道:“妾自知身份低贱,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即便是受些磋磨想来也是上辈子欠他的。若是哪日被打死了,反倒是种幸事……”
顾彾左右看了一眼无人,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将那妇人的手隐蔽至极的勾了一下。
见那妇人不避不让,两腮还飞起一抹艳红,顿时就肥了胆子。低声道:“既然如此……以后不如从了我,除了名份我必待你如珍似宝。唉,你待童先生仁至义尽,但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功名眼看不保,如今他只怕看谁都不顺眼……”
这些日子叶瑶仙已经七七八八的知道了一些事情,只能感叹老天何其不公。童士贲为了得到这个头名,背后不知下了多少苦工。每日不管多晚回来都要苦读至半夜,如今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听到这话后叶瑶仙难免心动了一下,见这人衣饰无不精美,就依着往日的作派似笑非笑地为难道:“妾是沟底里的泥,公子是山尖上的雪,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来诓骗奴家了!”
女人的眼波流转,神情似怨非怨。
隔着几步远就是人家卧病不起的丈夫,顾彾紧张刺激之余色授魂与。若不是还记得这是童家,差点儿就要凑上前去言语调笑一回。定了定神,扯下腰间的佩饰塞过去道:“你……莫着急等我来想办法,总要救你脱离苦海才是!”
叶瑶仙木楞楞地望着手心里成色上好的玉饰,一时惊的目瞪口呆。
心想这个人便是个二傻子吧,几句逢场作戏的话他就当真了。自己的丈夫再不济也是才华满腹的新科进士,即便当不成状元二甲三甲总跑不了,自己何至于脑子抽抽为了一个巴掌就改弦易张?
况且更重要的是,莱州老家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手中的玉饰温润圆滑价格不菲,叶瑶仙正要上前去还给那人,就听屋里清醒过来的童士贲高一声低一声地要茶。她知道男人正一向心头不痛快,顿时不敢再耽误。忙把东西细细收好,把头发重新拢好后进了屋。
顾彾出了手帕胡同特意留了个心眼,专门找了个附近的茶楼打听童士贲两口子的私密事儿。
今天跟他出门的小厮最会察言观色,知道这位少爷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干脆把童家特别是这位小夫人的事儿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童先生前些日子得了脱阳症,不知吃了多少药一直不见好。旁边的这些婆子媳妇一点都不待见那位叶娘子,说她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出身良家。童先生的病一直不见好,多半是这位叶娘子天天晚上纠缠不休,那些胡言浪语小的都说不出口。”
小厮眉飞色舞说的口沫横飞,仿佛亲眼得见一般。
顾彾却是心头怜惜更甚,那样柔弱堪怜的女子竟被别人说得如此不堪,在家里又被夫君那样不当人的对待,心头的苦水只怕要满溢出来了。若是自己不伸手搭救,那女子唯有死路一条。
他在心中暗暗打算,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个童士贲都不能留了……
宝钞胡同,顾御史府。
妆容精致完美的周玉蓉身子站得笔直,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廊下回话,“我父亲的意思是,这个童士贲不能再留了。虽然头几年可以拿银钱好生打发,可是时日久了等顾伶的官职越做越大,保不齐这个人会跳出来讹诈别的东西。”
她气定神闲地说着话,头上的金簪在日头下闪现利刃一般的明光,“既然他握着咱家的把柄,就不能一味纵容。我父亲说对付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
顾御史眼角一跳背上生了层白毛汗,他为人虽也算不上一个良善之人,但也不像周家这样把性命不看在,随常一开口就是要人命。
他勉强咳了一声,“再稍微等几个时辰,我已经派顾彾过去探望童士贲了。若是他的要求不高,我尽量满足了就是。若是狮子大开口,我自会……找人解决他!”
周玉蓉实在看不起顾御史的行事,就微微欠身道:“这件事的前后因果我已经查得明明白白,做最后决断的是您。只是您这样犹犹豫豫,到最后恐怕会害了顾彾。”
顾御史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话说回来这个儿媳出身名门做事果断,简直哪儿哪儿都好,做顾家的宗妇更是绰绰有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边还没有嫡子傍身。
他想了一下,把抽屉里一只匣子推过来道:“以后顾家就是你们夫妻俩的,千万要同心协力不可二心。我这里有五千两银子,你拿去置办一点私产,顾彾的事还要托你父亲多多费心。等这件事了了,你们夫妻俩就到外面去游玩一段时日,这个家总要有个孩子才像个家!”
周玉蓉定定盯着上面的纹路,良久后挺直的背脊才稍稍弯了一下行礼,仪态完美恭敬地却退出了书房。
丫头冬语忙跟了过来低声道:“大公子这几天在家里老实的很,没怎么出去胡作非为。回来时先跟老爷说会儿话,然后再去书房看会儿书,有两天是在秀姨娘那边歇着的,想来也是被这回的事骇住了。”
周玉蓉这趟回娘家,取的理由是给周夫人侍疾。因为怕家里照应不到让秀姨娘瞅准机会再出幺蛾子,特地把机灵些的冬语留下来照应。
周玉蓉微叹了口气,“如今我也不做别的指望,只希望他老老实实的别在外面勾三搭四。到时候有了功名再找门路外派为官,多历练几年或许就成熟懂事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