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放在外围的哨子,消息比里头要灵通些。肃王就假意伸展了一下胳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的坐了回去。
也准备起身的敬王正看得莫名其妙,就见外头有衙役急匆匆的又呈上来一张状纸,说工部虞衡司七品堂主事顾衡,反告衢州柳氏攀污朝廷官员……
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被告身份反转变原告。
顺天府尹揪着胡子感到有些棘手,关键是原告和被告后面的人他都不能招惹。谁知道深挖下去,后面会牵扯出什么要人性命的东西?
肃王重新接过一杯茶慢慢喝了两口,连眉眼也没有抬,“说来说去这是一桩案子,柳氏拿不出证据,看顾衡拿得出来证据不。左右无事,不如咱们在这里继续听着吧!眼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快点儿审完,咱们好回去交差!”
顺天府尹一边抹着额上的热汗,一边悄悄瞄着敬王,见他脸上是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稍稍定了心,就吩咐底下差役将人客气领进来。
毕竟没有最后定案前,顾衡是朝廷七品命官。而柳香兰虽然在江南一带薄有才名在外受人追捧,但究竟是在籍的下贱娼女。
顾衡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身天青灰的细布长衫,腰上系了一条同色的丝绦。进来后朝堂上两位皇子请了安,又朝顺天府尹拱手作了揖,这才站在顾瑛身边微微一笑。
夫妻两人都是身材高挑之人,只这淡淡的相视一笑就透露出一股别样温情。一个清隽文雅,一个明丽大方,站在一处就如芝兰玉树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肃王抖开折扇转头赞道,“倒是极为登对……”却见敬王连眼角都未抬,仿佛没听见自己的话语,一时大感无趣。
坐在椅子上的敬王悄悄挪了挪脚下的步子,在无人得见处皱起了眉头,心底莫名其妙有一丝怪异的不痛快。
自顾衡进来后,连话也未多说一个字。他却看见那蓝衣女子脸上陡放的光彩,里面是全然的信赖和爱重,在略显昏暗的公堂上简直炫烂得的耀眼。虽然只是抿嘴一笑,却给人一种这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外人绝对无法领会的感觉。
敬王没有空闲理清自己复杂的思绪,但从未象此时此刻无比希望那柳香兰说的话全数是真的。那样佼佼如广玉兰般明艳的人,更应该匹配一个才华卓绝身份高贵的男子……
顺天府尹照旧问了几句场面话,顾衡一一答了。
最后才侧转身子,垂着眼眸淡然问道:“柳氏,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也闹不清楚你为什么纠缠不放?不过这里是顺天府公堂,说的每一个字都要作为呈堂证供。若是事后查出有假,轻者笞杖重者流放,你可千万要想好了!”
柳香兰因为身份低微只能跪在地上答话,眼神微闪身形也瑟缩了一下,却忽然看见站在侧前方的两人袖子微垂,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男人把女人的指尖紧紧攥住。
柳香兰心头说不出来的酸涩和妒意,凭什么……这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乡间女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我想奢望的东西?
她一咬牙,抬起头来时是一脸的决然不惧,“那日在驿馆里,大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如今只有老天爷才知晓。我既然敢到这里来,自然是指望有人能为我做主!若是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就带着腹中孩儿一同去死!”
顾衡意外看着突然强硬起来的柳香兰,仿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叹息了一声,“我这回奉旨出京身边带了几个得用的家仆,早早知道衢州的事多半难以善了,临走的时候特意向圣人上了一道密旨,请朝廷密派一位有阶官员与我同去衢州……”
肃王眉毛跳动了一下,不待顺天府尹发问,已经越俎代庖了,“怎么没听谁说起过这件事,那与你同去的官员是谁?”
顾衡双手一揖恭敬答道:“是五城兵马司新任指挥使郭云深,从三月十四出京城起我们就一直同食同宿。因为不清楚衢州的状况,为妨打草惊蛇,最开始他是以随行差役的身份随侍在侧。”
场中诸人的脸色开始极精彩的变化。
顾衡好像没看到一样,神情依旧谦逊无比,“得知这位柳姑娘将我告了,历数我不法种种。我莫名其妙之余只得到兵马司请这位郭指挥过来,不想就耽误到了这个时候……”
众人这才明白,这场不大不小的官司顾衡为何愿意让自己的夫人先上堂陈情——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真正证人到来!
这下肃王和敬王都倒抽一口凉气,谁都没想到顾衡还有这道伏笔。特别是敬王心中急转。他万万没料到为着衢州这桩隐匿银课的小案子父皇竟然留有暗手,竟私下里又派了要员同顾衡一路!
他老人家……到底在防着谁?
五城兵马司新任指挥使郭云深穿着四品武官服,生得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有一点长眉凤目的姿容,但大步走进来时仍然有一股虎虎生威的气势。
他左右扫了一眼,略带不耐烦地道:“顺天府一天到晚就处理这些烂事吗,难怪坊间的治安如此之差。这柳氏不过一上不了台面的娼妓,性子上来信口雌黄,你们不一顿乱棍打出去,还在这里公然开审朝廷命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顺天府尹脸都绿了,奈何人家是手里有兵的四品指挥使,这口气只有勉强吞下,耐着性子往下问细节。
郭指挥使这回态度稍稍好了点,双手一拱昂然道:“原本圣人以为衢州只是有些小差,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让我们悄悄的去悄悄的回。但又担心顾衡太过文弱不堪大用,就让我点了二十个兵马司的健丁在暗中一路相随,这一个月里顾衡没有一刻离开过我的眼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