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交津南岸元渊大营帅帐。大都督元渊与右大都督裴衍正与众将聊天,帐外左大都督元融领着几位副将走进来,他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传令兵到我营房时我没在,稍微耽搁一会儿,让大帅和裴帅久等了,不知大都督把我和老裴喊来有何事啊?”元渊和裴衍同时站了起来,元渊指了指座位,没等说话,裴衍道:“融帅,听说你接管了元琛大都督的军营,里边还有不少女兵,训练起来恐有些难度吧?”元琛和长孙稚是本次讨伐叛军之前征北军的都督,俩人因为不睦,互相掣肘,结果导致兵败撤职,后回朝廷受过。今年六月份,绛蜀人陈双炽聚众造反,自号建始王,下诏让长孙稚领假镇西将军、都督征讨陈双炽。陈双炽的手下有个叫薛悉公,武林豪侠出身,曾在正光末年于汾州与马牒腾等自立为王,后被别将河东豪族裴庆孙平定,薛等兵败,北连刘蠡升,南通陈双炽,并存留在陈双炽处。长孙稚征讨大军中有位部将叫薛义,与薛悉公等有旧,他自告奋勇前去劝降,结果还真成了,顺利的平定了叛乱,长孙稚因接连作战有功,被授为平东将军,并且恢复了原来的爵位。与此同时,元琛也被派去,出兵征讨汾州、晋州的胡、蜀少数民族叛乱,两次出兵的间歇期间,元琛把兵营交给元融照顾。元融接管后,发现元琛在军营中有不少歌姬,便私藏了一些,剩下的打发去了汾州,裴衍说的女兵,指的就是这些歌姬。元融笑道:“老裴,你嫉妒我,回头派一队女兵让你指挥指挥就知道了。你没听说过吗?元琛的女兵可是个个才艺绝佳,当年在秦州的时候平定羌族叛乱,羌人野蛮屡次讨伐都不投降,后来咱们的元琛都督,就派手下的婢女,对,叫朝云的,假扮贫苦老妇,吹着竹篪乞讨,结果叛军听了立刻放下刀枪投向朝廷回归坟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篪。不瞒各位,那位朝云姑娘我已然留下了,别看过了几年,才色依然不逊当年,我合计着准备也六镇叛军来一首,看来是用不上了,不行送与老裴,让杜洛周叛军试一试。”裴衍苦笑,指着元融不住摇头,众将也跟着大笑。元渊道:“融帅果然辛苦,那我就长话短说,不耽误融帅太长时间。”元融道:“大都督,你怎么也学老裴褒贬我,大都督有何训示请讲。”元渊道:“刚刚不久,我接到鲜于修礼手下毛普贤正式回复,信中说,鲜于修礼答应,定于后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日递交受降方案,二十八日举行受降仪式。此消息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太尉府,请二位大都督以及各位都督来,商议一下具体的受降流程,再快马上报兵部。”元融道:“终于定下来了,可真够磨叽的。既然他们答应了,我们一切都听大都督的。”元渊道:“不然,按照我给朝堂的奏报,从叛军受降之日起,征北军的指挥权就交给融帅,由融帅负责受理降军的安置,而且朝廷的调令估计明天也应该传到前敌,所以受降仪式理应由融帅接手,再说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我看就不必更改了。”元融道:“那成。我知道,大帅是想回京继续为北地军民谋个永久的安稳,其实这事儿朝廷也认可,前者郦道元大人便因大帅的建议,被朝廷任命为持节兼黄门侍郎,推行镇改州,不过发生二次反叛未能实施。年初,郦道元再随元琛和长孙稚二次征北并推进改州事宜,可惜又因兵败搁浅。我们出兵前,郦大人原本想三次随军出行,太后和陛下顾念其年老,让他暂时在京城静候我们的佳音,所以大帅回京后,郦大人得知定州安稳,必然会奉旨出行,再次推行大帅的镇改州方案,大帅何必急于回去呢。”裴衍也道:“是啊,虽说由谁受降叛军都是我们征北军整体的功劳,但是此刻大帅急流勇退,多少让人觉得我等剥夺了大帅的荣誉,我想即便是朝廷,也不会这么绝情安排的。毕竟您是我们征北军的三军总元帅,完成受降才算善始善终,各位说是不是?”众将都再三相劝,元渊再三谦让,元融道:“我看这事儿咱们也用不着争论,且听朝廷的旨意不就得了,大帅不是说了么,明天就有结论,那咱就明天再确定由谁受降。咱还是进行下个议题得了,大帅,您继续。”元渊无奈点头,道:“也好。受降日期为二十八日,今天是二十五日,还有三天。但这三天是最关键、最危险的三天,我们绝对不可大意。按我们的计划,左军负责接受降军安置,所以融帅要时刻监视叛军各营寨,包括鲜于修礼中军营、葛荣大营、元洪业大营、毛普贤大营、以及可朱浑元和宇文洛生这些小营的动静,谨防发生异变。”元融道:“放心,我们左军已经做好分工,对每个叛军头领都分头监视,而且我和定州杨津刺史也联络过,他答应把丹书铁卷交给我安排,所以叛军应该已经得到信息,所以巴不得进一步得到我的免死承诺,我估计最迟明天铁卷也会传到前敌,杨刺史定会安排好对接人。”元渊道:“很好,那这几天融帅与左营将士就费心了。裴帅和右营按照计划监视瀛州,尤其是幽州范阳方向,不妨可派些疑兵,干脆从根上杜绝两股叛军联络的信念,并能从战略态势上策应常景被动挨打的局面,减少他们的压力。”裴衍道:“大帅放心,我们右军已经分散安排,并配合瀛州做好联防。”元渊道:“裴帅做事,本都放心。既然总方案定下来,下面我们商定一下给朝堂和兵部太尉的军报。”几个人点头,一边商议,温子升一边记录,少时奏报完成,二帅辞别回营。周围只剩下心腹,温子升道:“大都督,元融都督虽然看着没有心机,不曾想已经暗中与杨津刺史那边联络好,连丹书铁卷都想的周密,实则还是说明,朝廷对大帅不放心啊。”元渊道:“我已经料到如此,既然他们愿意谋划,只要能安安稳稳受降平定,我们的功劳不是谁想抹杀就能抹杀的,相反只要我们回京,启动郦道元大人的镇改州计划,我们的功绩会在以后显示出作用的。而眼前的接管对他们来说是油水,而对我来说是烂摊子,是嫌疑,能避开就避开,要不然就会坐实我拥兵自重的口实,对陛下的亲政百害而无一利。但这是后续问题,眼前一定保证受降成功,大家按计划当心。”温子升、于谨、杨暄等人点头照办。元融领着自己的副将亲兵回左营,刚入帅帐,亲兵来报:“左大都督定州杨刺史遣幼子杨愔求见。”元融搭个请字,杨愔被让进来。元融安排落座献茶完毕,屏退左右,问道:“杨大人前来必有深意,不知令尊有何吩咐。”杨愔立刻起身:“叫晚辈名字即可。”元融摆手,杨愔落座继续道:“家父答应元洪业上报朝廷多申请一些免死铁卷,目前尚备用几枚未动,家父让我带给融帅,希望能为融帅带来更多底牌,方便融帅对叛军调度。”说着递过盒子打开,里边果然有几片丹书。元融接过来,笑容浮现,道:“杨刺死想的周到,遵彦替本都传个话,说我多谢了。”杨愔归座:“应该的,参军元晏大人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太后有旨,大司马有密令,让家父随时与融帅保持一致,全面接手鲜于修礼叛军的归降事宜。所以,杨愔此来,除了转交丹书之外,还带来家父与元洪业整个的下一步归降计划,家父让我详细向融帅汇报,整个计划就在这两天实施,还请融帅随时监督,必要时做好配合。”元融道:“羽林监请详细说说。”杨愔道:“元洪业的计划是这样的,第一步,拉拢葛荣,目前已经成功。第二步,假意答应鲜于修礼向元渊大都督请降。第三步,借口定州这边有情况,理由可以是家父不同意叛军出尔反尔,索要已经给出的铁卷,并扬言恼羞成怒对他的大营要攻打,引鲜于修礼、毛普贤、程杀鬼等去他们大营。第四步,他与葛荣联手把鲜于修礼等灭掉,接管整个叛军。最后,向融帅大营投诚。”元融听了,暗暗摇了摇头,有些替元渊惋惜。杨愔看了看元融,道:“融帅,元晏大人再三吩咐,这些方案是太后密旨,大司马密令,关乎朝堂格局,以及我们高门贵族的切身利益,属于大是大非问题。融帅向来疾恶如仇心直口快,尤其对元渊大都督私下里有些交情,但此事却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元融道:“那是自然,本都只是觉得已经多此一举,骠骑大将军早就看透这步棋,已向朝廷申请不接手受降仪式,所以后续怎么安排都与他无关,若此大动干戈弊大于利的。”杨愔道:“尽管如此,朝廷命令并未下达,而且据我猜测,元渊大都督欲擒故纵也好,急流勇退也罢,朝廷反而不便直接召回他。最关键,毛普贤、鲜于修礼等人之前都是大都督的旧部、旧识,一旦他们拥戴元渊,后果不堪设想,为社稷太平,为高层稳定,同时也为保护元渊大都督自身没有嫌疑,这一步棋必须要下。”元融点头应允,可是心里有点画魂儿,这么做是不是哪里会横生异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