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其变的决定,并不是因为王洛激进托大,而是非常理性的决策。
此时此地,他对外界的感知不过百米,所以湖心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得而知。这种情况下选择盲目的一走了之,风险就远大于收益。
一方面,他根本没办法决定该往哪里走,原路返回仙盟,焉知路上没有伏兵?继续深入西南,那和留在原地相比,又有什么好处?
说到底,风暴的中心并不在此,冒然行动反而可能惹火烧身。
另一方面,单以能量等级别来断定是否有真仙到场,也过于武断。
且不说此地已经临近新恒朝,而新恒作为天庭亲自圈养千年的试验场,未尝不能像仙盟一般,拥有一些爆发力堪比真仙的手段。湖心爆发风暴,说不定就是他们闲来无事在调校新式武器……
单单是这疯湖本身,其实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天地之力,若以正确的方式引爆,同样可以卷起真仙级的灵气风暴。
所以,未必就是天庭真仙,更不必风声鹤唳。
在心中做出决定后,王洛就默默祭出护身法宝,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大约到了后半夜,风暴逐渐平息,王洛站在湖畔,已经清晰感受到整个湖面的宁静。那些在风暴中明显收到惊吓而躁动的异兽,纷纷或远离或蛰伏,令偌大湖面如同死寂。
不过,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越是不能放松警惕。静立中,王洛小心谨慎地一点点扩张着自己的感知,逐渐将感知范围从百米扩展到了两百,三百……然后他就惊讶地听到了水声。
仿佛有人在那浓稠的湖泊中游泳,无力的肢体拍打水浪的声音,由远及近,分明在向着他的方向靠近过来!
王洛心中一凛,顿时止住了感知的扩张,而后缓缓用神识探入百宝囊,将一个个足以力扛真仙的符箓法宝祭出。而那一只价值连城的墨麟蜡烛,更是早早就被猛烈点燃,香雾氤氲。
但是这一切,都没能拦住那越来越近的水声,相反,水中的人仿佛得到了什么鼓励,开始加速。
几百米的距离很快就到,在身边的蜡烛还剩下一半的时候,王洛看到了湖中游泳的人。
那……已经很难称得上是人了,他就像是一具从火场废墟里刨出来的焦尸,腰部以下的大半个身子都已残缺不全,唯有两条长短不一的漆黑手臂,还在竭力摆动,搅动湖水。而每一次动作,都会有细碎的残片,从他的手臂上脱落下来,溶入湖水。
然而,在变成焦尸之前,他应该是个相当厉害的高手,哪怕奇经八脉都已焚毁,浑身真元几乎流散殆尽,但残存的部分,依然显示出了极其扎实的修行根基。
这是一个放到旧仙历时代,也足以让大部分名门正派的老头子们点头赞许的少年天才,而比起他的修行天赋,更让王洛在意的,是他那似是而非的残破道基。
有些旧仙历时代的影子,但不多,反而处处透露着仙盟的特征。虽然只凭远观残躯还没法完全肯定,但这些特征太过鲜明,所以八九不离十,这是一个来自明州新恒朝的修行人。
而疯湖湖畔,显然不在新恒朝的国境范围之内。
一个走出国境的新恒人?他为什么会跑到血湖中游泳?又是被何物重伤至此?方才的风暴,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带着十足的警惕,和越发的好奇,王洛一边静静地等待着那人游上岸,一边尝试从他身上残存的些许荒毒、灵韵来反溯源头,很快便得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这人……恐怕可以算是被王洛间接所害。
刚刚他以墨麟奇香驱赶走了一头至少合体级数的异兽,而那异兽离去的方向,恰好在那湖中人的行走轨迹之上。两相遭遇下,后者的实力远不及异兽,本该必死无疑,但他却掌握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法宝。激发之下,异兽灰飞烟灭,而湖中人也油尽灯枯。
随着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水中的人也越发迟缓。
他显然早就看到了王洛,看到了他身边点燃的烛光,他的感知比王洛更加广阔,所以从很早就在有意靠近王洛。只是,在双方的距离终于不到五十米时,他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够划水的手臂了,最后半截残肢,随着一道迎面而来的细微波浪离开了他的身体。而几乎同一时间,胸腔中那颗紊乱跳动的心脏,也满怀不甘地干瘪了下去。显然,再怎么扎实的锻体根基,也禁不起如此致命的伤势了。而没了肉身的支持,他的残魂更是难以为继。
湖中之人努力仰起头,试着用目光向王洛求助。他们之间只有五十米的距离,哪怕在危机四伏的夜幕荒原下,王洛也有足够的办法,足够的把握将他从水中捞出来。
但是王洛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仿佛对湖中人的生死毫不在意。
于是,那双被焦黑的脸庞所包裹的眼睛,逐渐暗淡下去,一点一点失去光泽……直至最终,宛如回光返照,他努力睁大眼奋起最后一丝余力,张开了嘴巴。
也是此时,王洛才有些奇怪地注意到,他的口腔状况保持的非常完好,牙齿、牙龈、舌头,上下颚,几乎粉嫩无损!而作为鲜明对比的是,那人全身的皮肤几乎都被烧没了,四肢乃至一半的内脏也都流失在湖水中。
这显然是有意为之。
只可惜,王洛却等不到下一步的提示了,湖中人张开嘴巴,然后便死去了,只留下一个粉嫩的口腔,仿佛是在向人搔首弄姿一般,抛出诱惑。
王洛的确很好奇,却丝毫没有动心,他只是默默站在湖畔,任由湖中的尸体随水波上下浮动,而每一次浮动,水中的尸骸都明显缺失了部分,仿佛水中有什么无形的食腐者在大快朵颐。又或许疯湖本身就是这个食腐者。但王洛丝毫不介意,哪怕一个无疑相当重要的线索即将在眼前断掉,他也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