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碧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最近有人联系你了?”
“是。”邱炫钧又吐了一口烟圈。“但是,我没有答应。”
谭越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我害怕了,不敢去冒险,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又或许,我其实就是老了,变得贪生怕死了。”
年少时,死亡还很遥远,所以总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提到死亡也是云淡风轻。
人到中年,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或疾病或意外,终于意识到死亡原来近在咫尺,再不敢造了。
听他这么说,谭碧暗松了一口气。
“贪生怕死并没有错,世界上真正不贪生怕死的人,只怕屈指可数,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可耻。”
“我知道,只是……想到有一条年轻的生命,我能救却不去救,心里又很难受。”
沈骄阳或许是对的,他不是一时冲动,如果是,他不会这么纠结。
他之前说要去注销登记,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做。
“世间不幸事千千万,但我们只是普通人,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万幸,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这把年纪自顾尚且不暇,有几个人还会去想什么伸张正义拯救世界?那都是年少轻狂时不切实际的幻想。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最近他总是梦到那位去世多年的同学,梦到他等骨髓等到绝望离去的模样。
“可如果是我们自己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肯定也满心希望别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捐献吧?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别人也不是傻瓜!”
谭碧一时无话可说。道理确实是这样,但自私是人的本性,能克服的人并不多。
比如她,如果换个不相干的人说他要去给人做骨髓捐献,她一定极力赞成,还要夸他勇敢无私心有大爱。
可那个人换成了自己的亲人,她是不愿意的。
“那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
如果心里有答案,他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如果我把决定权交给你,让你帮我选择,你会怎么做?”
谭越摇果断地摇头。
“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还没有能力兼济天下,所以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国家添麻烦,也算是做贡献了,不是吗?”
邱炫钧没有接话,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眉头依然深皱。
同样的话,他也试过用来说服自己,却没能成功,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件事。
严重的时候,当年那位同学似乎跟这次的求助者合而为一了,他就那么巴巴地望着他,仿佛在说:钧哥,帮帮我,我还不想死……
那个人比他小了大半年,顶着一张娃娃脸,性子也软,总是笑呵呵地叫他钧哥。他若开口求人帮忙,一般人都无法拒绝。
直到得了病,他肉眼可见地瘦了,娃娃脸也因为脸颊凹陷不见了踪影,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邱炫钧永远都记得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病床上,落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他身上厚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