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桃镇出名了。市电视台,市党报都在显著位置报道了桃花山野鱼文化节欺骗消费者的消息。市电视台播放了游客对黄桃镇野鱼文化节的诘问,有光秃秃的桃花山,愤怒的群众要求退票的画面,还有酒楼里觥筹交错,杯盘狼籍,以及冷冷清清的招商项目处的画面。著名的女主持人黄仪用煽情的语言责问:既然没有桃花,为什么大张旗鼓到处兜售参观票?在某些基层官员眼里,老百姓根本就不是人,可以任意愚弄?是不是只有这节那节,才能体现政绩?他们心中,还有没有“三个代表”?还有没有乡镇的长治久安,持续发展?市党报的报道更加严厉,光题目就格外醒目:《一场戏弄消费者的闹剧》。在文章中,不但披露黄桃镇个别领导好大喜功,欺骗老百姓,还具体列举文化节几大硬伤:一是无中生有,用子须乌有的桃花误导欺骗消费者;二是好大喜功,本身资源匮乏,却修建专门的招商展览大厅,结果仅仅草签了一项协议;三是破坏生态平衡,在桃花湖鲤鱼产子季节大肆掠杀,甚至连鱼崽也不放过。四是硬性摊派,将经济危机转嫁给老百姓;五是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罗汉请观音,客少主人多,挥霍老百姓血汗,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朱正刚脑袋好疼,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疼得他在床上打滚儿。不小心碰到肋骨,嘴里嘶呀嘶地叫着,连脸色都变了。罗莎莎扑哧一笑道,朱助你也别这样紧张,其实你主要没有识得我们部落酋长真面目,所以踩虚脚步不幸入毂,也是情理中事情。
朱正刚一下将她的手儿抓住,活像溺水人抓住根救命稻草。他诚恳地问,莎莎姐,我真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明眼人,不妨给我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罗莎莎呵呵地笑了。她说正刚你是文化人,不会连工夫在诗外的道理也不懂罢?其实你不过就是当了张自真和刁枚他们工具,即使没有这文化节,吴闯也在这里呆不长久。他,做人太张扬了。
这时,朱正刚方晓得为什么罗莎莎总叫张自真做部落酋长,酋长,那就是一方土地,唯此惟大的主宰!看来,自己真正不适合在官场上混,没有日天的本事,只能在官场斗争的倾轧中一败涂地。罢罢罢,还是认清形势脱离苦海,趁早辞职做生意去。
罗莎莎用毛巾揩着他的额头,亲昵地说正刚,你是不是灰心丧气想打退堂鼓?你要那样你的苦就白吃了。告诉你我是女流我都不服这个气,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人家能行,我就偏偏不能?你千万别把事情想得这样绝对,其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许才是转折,你的机会瞬间而至,就看你能否把握得住。
朱正刚不相信地望着她,他想她要不是天使,肯定就是魔鬼。她又不是张自真肚子里蛔虫,为什么她敢说得那么肯定?
张自真,坏人,张自真,坏人!外面突然传来呵呵笑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号叫着,那尖利的声音如同锥子样扎着人的神经。朱正刚皱着眉头说外面究竟是什么人,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罗莎莎说这人你打过交道,她就是镇街道的居民,就是女疯子胡雪花呀。
朱正刚说怎么,她也在这里?
罗莎莎说,镇里就这个医疗单位,她不在这,能去哪里?
朱正刚问,这个疯子有板眼啊,为什么她总拿张自真说事?是不是张自真同她有过节?
罗莎莎喜形于色地说兄弟,你这话算问到点子上了。这么说罢,要是你愿意,也许,你的前景就系在她的嘴巴上。
朱正刚一楞说,什么,这样说来,这女疯子倒是我的贵人了?
罗莎莎诡谲地说,大意不得。其实你也看见,这女疯子受到刺激才发疯,平常也好好的。要不,我们去看看?
朱正刚说,好。
却听得裂帛一般的声气:咿呀呀呀呀呀呀——是川剧高腔,声儿高亢,如受到惊吓的小鸟一般飕地钻进云层。锵锵锵锵锵锵——激越的口诵中,响起了稀稀拉拉巴掌声。
野鱼节啊鱼儿跳龙门,
乱纷纷,你方跳罢我登场,
怎一个跳字了得?
沐猴而冠,还是弹冠相庆,
此事谁人解得?
啊啊啊,我的个客官呀呀呀,
你得擦亮慧眼睛,
平心静气,
将那风景看,
会意这世间情。
朱正刚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愣怔在了那里,周身爬满鸡皮疙瘩,半晌做声不得。想,我的个乖乖哟,这女疯子词儿好野道,有洞悉入微的逼真,还,有点残酷。要是野鱼文化节尚在酝酿萌芽状态,听得这川剧,自己是否会清醒一些呢?
他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