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冷不须念,当思桑榆垂暮年。琵琶一曲把君伴,陈留有人意悬悬。襦衫换青莫滞留,早扬归鞭返故园。糠米本是两相依,何人簸扬作两地。好似五娘与夫婿,贵贱终无相见期。三载不归奴夫婿,莫非是落第无颜返故里?”这戏词,竟是《琵琶记》!之前在天医门的时候,师傅很喜欢听戏。京剧,豫剧都听。时不时也会唱两嗓子。因此,我对这些戏曲倒是略有耳闻。而这《琵琶记》我也是知晓的,这是豫剧里面的传统曲目。讲的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说的是在汉朝有一个书生,名字叫做蔡伯喈。这位蔡生有一个妻子,名叫赵五娘。赵五娘贤惠能干,在饥荒之年独立支撑门户,赡养公婆,竭尽孝道。而蔡生也十分的有文采,独自进京赶考。蔡生赶考之后,高中状元。却不顾自己已有妻子,入赘相府为婿。赵五娘在家乡,把公婆伺候走。按照公婆的遗嘱,上京寻找自己的丈夫。却不曾想,自己的丈夫已经另觅新欢。赵五娘虽然身为草根,却犹有气节。她道:“妾本原上草,岂移庭前荣,愿君多珍重,岁月留芳踪”。赵五娘最后完成了公婆的夙愿,然后毅然离去。《琵琶记》不过又是一个痴心女子与负心汉的传说。此刻,卧室之中的戏词不绝于耳。我听着那古老的唱腔,痛彻心扉的语调。屋子里的猛鬼,不晓得有多少的愁思。才能把这一曲《琵琶记》唱的如此声泪涕下。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随即,打开房门,径直走入。我的脚刚踏进卧室一步,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强烈的煞气。好在,我在天医门这些年,内功修得极稳。又有天医之术傍身,这点煞气于我而言,并不能奈我何。我走进房间将房门关上,此刻我看到在这房间的正中央。徐娇娇身穿一身戏袍,她脸上画着半面妆容。一半是豫剧里妩媚的脸谱,另外一半则是素颜。徐娇娇迈着碎步,姿段妖娆。她十分投入的唱着《琵琶记》,完全视我为无物。“好身段,好唱腔!”面对眼前被猛鬼附身的徐娇娇,我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女鬼唱戏被我打断。她踏着碎步走到我的面前,咿咿呀呀的开口。“公子,可也懂戏否?”“略知一二!”我唇扯微笑。“姑娘的戏腔让人闻之,便觉肝肠寸断。说实话,在下豫剧听了不少。把赵五娘唱的如此活灵活现的姑娘,世上乃第一人尔!”那女鬼听了我的话,微微皱眉。“公子,你不怕我?”我道:“姑娘如此多才,有何可怕?更何况,在下是名医生。在下看得出来姑娘身上有疾。在我的眼中,只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女病人。再无旁的!”此刻,徐娇娇听到我的话,准确的说是附身在徐娇娇身上的女鬼,听到我的话。她诧异的询问我。“你竟然能看出我身上有病?你这个法师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和别的法师不同。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我摇头。“你不会!”我十分笃定的说。“刚一进徐家别墅我就知道。住在这里的魂魄,是一个百年冤魂。这通天的怨气,冲破云霄。小姐,想必你生前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吧。”我又道。“凭借小姐的本事,附身在徐娇娇的身躯之上。倘若真的想害人,那么徐天来,陈蓉蓉,包括徐家的每一个人,早都够死八百回的了。徐天来之前又请过那么多的道士。其实,不管那些道士进不进门。小姐都有本事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小姐并没有这么做,从头至尾也只是死过两个道士而已。至于旁人,大多都逃了出去。这是小姐慈悲,放过他们一条命。”我又道。“包括那个景昀,景昀虽然身重煞气。可是小姐仍旧没有下死手。还给他留了几天的时间,让他能够去寻求活路。倘若小姐真的是心狠手辣之徒,那景昀,早就在走进徐家别墅的第一天便暴毙而亡了。”眼前的女鬼听到我的话,十分赞扬的点点头。“没错,你还真是个聪明的人。说实话,我确实从未想过要杀人。之前进门的那些道士,我也不过是吓一吓他们。便把他们赶出去就是。至于死的那两个。其中有一个忒不是东西,他刚进房门二话不说,便准备用法器收我。那法器极其阴毒,想要让我魂飞魄散。如此心肠歹毒的道士,我当然不能留他。至于另外一个,那是个胆小的,原本就心脏有病。他不过是打开房门,看到屋子煞气严重。他前脚还没有迈进门口呢,竟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女鬼一边悠悠的说着,然后又道。“至于那个姓景的道士,他倒是老奸巨猾,并没有走进房门。也只在门口贴了两张符纸。只是,那符纸的灵气太重,搞得我不舒服。我才缠他身上一点儿煞气,给他点儿教训。”原来竟是这样。景昀这老家伙,自己的道行一般。可他毕竟出身茅山,且家中上面五代都是有名的玄术大师。所以,景昀就算在玄术方面是个棒槌,但是他看风水还有画符纸确实是一流。正道的茅山驱邪符,确实富有灵气。原来,不过是这符纸把女鬼给惹恼了而已。听完女鬼的说法,我又是奉承几句。紧接着,我便提出我可以给女鬼治病。其实,这女鬼身上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她的魂魄被利器所伤。身上的七窍处,纷纷有七个血骷髅。这些血窟窿,旁人肉眼看不见,可我毕竟出身天医门,不止可以医人,更可以医鬼。因此,我才能够看透魂体身上的伤势。“你竟真的要给我治病!你这小法师,还真是与常人不同呢。”我道:“其实,我也不只是单纯想要做好事儿。我希望小姐能够帮我一个忙。”“什么忙?”女鬼挑眉问我。我道:“如果我帮小姐医治好身上的伤痛,还希望小姐能同我说一说。徐娇娇究竟如何得罪了你?你为什么偏偏,非要附身在她的身上?”那女鬼闻言,浅浅一笑。“好!倘若你真的能缓解我身上的病痛,我自然会答应你的条件!”既然已经谈好价嘛,我走到那女鬼的面前。我眯着眼睛,用天眼看到女鬼魂体上那七个血窟窿的位置。天灵,劳宫双穴,涌泉双穴,天宗双穴。一共七个伤口。分别位于七处穴位。脑顶上一个,双手,双肩,双脚各有一个。这些伤口不大,但是伤势很深,能够看得出是被法器所伤。想必应该是开过光的棺材钉之类。魂魄身上的伤势,全部都出自于她的尸体。也就是说,这个女鬼的尸身曾经被棺材钉钉了七穴。真的想不出,这个女鬼生前究竟是何等身份,竟然尸身会被别人如此残忍的虐待。我从身上摸出针灸包,针灸包里面全部都是紫砂金针。这针灸包还是想当年师父亲手传授于我。只可惜,我与师傅有缘无份,估计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并且,在外面,我再也不能说出自己的传承。“我陈道阳无宗无派,一身本事,随命而生,满身医术,娘胎带来……”想当初,我跪在师傅面前发下的重誓。终归,彻底断了我们师徒二人的缘分,我心中有所触动。随即便从中抽出七根紫砂金针。我用鬼斗七针的手法,行云流水般刺进女鬼的魂体。这便是鬼斗七针的神奇之处。不止可以针人,更加可以针灸魂魄。前前后后,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针灸完毕,我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那女鬼也是一声哀叹。“天呐!真的不疼了。”人有病,鬼有疾。人生病之后身体疼痛,鬼魂自然也会生病。鬼魂生病,魂魄的痛苦要比人生病更甚。这女鬼死后,尸体被棺材钉贯穿七穴。因此,她的魂魄每日都会饱受这七个伤口的疼痛。并且这种疼,痛彻骨髓。现而今,因为我的针灸手法。可以快速缓解女鬼身上的痛苦。我道:“用鬼斗七针封穴止痛只是暂时的。只可惜,现在我的店铺尚未开张。旁边可用的行医工具也不多。否则的话,我倒可以把你这种疾痛彻底根治。”女鬼闻言,长叹一口气,她悠悠的说道。“奴家这身上的病痛,能够暂时缓解,已属大幸。日后上否能痊愈,全凭机缘。公子,奴家感谢你今日治病之恩。那么,奴家倒愿意,把自己生前的事情与你讲之一二。”女鬼请我坐在床上。她站在我的面前悲悲戚戚,徐徐道来。“其实,奴家已经死了600多年。妾身本是明朝人。本家姓梁,闺名梁兰玉。妾身的父亲叫梁通,本是县城之中的小小府尹。家父为官清正,却不想得罪了上级。父亲被诬告贪污之罪,处以极刑。家中的女眷也一概沦为了官妓。家道中落的时候,我才二八年华。我被送到窑子之中,改了一个花名,名叫小玉香。又因为我琴棋书画皆为精通,吟诗唱曲更是上流。一时,我也算是名声大噪,一跃成为楼里的头牌花魁。可我本是清白之身,一遭身陷污泥,虽然得了个花魁的名号,但我本就是个小女子。这世上的小女子,谁不想清清白白的过踏实的日子?我知道时常光顾我的达官显贵靠不住。一日,楼中出现了一个穷困书生。那书生面若冠玉,出口成章,我对这书生芳心暗许。自此,便认定他是我的救赎……”小玉香眯着眼睛,思绪仿佛已经回荡到了600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