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并不清楚粉黛究竟如何说服尺帝的,尺帝竟然下令白衣前往江南巡查各州,并没有具体的安排,只是一道圣旨,白衣可以前往江南自由行事。“投桃报李,以后该好好琢磨怎么毁这个婚,又是一件杀头的大事。”刚到王城便离开,马上白衣回身看向身后的千年古都,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几年的时间,他感觉已经走过几生那么长,走马过王城,烟柳繁华尽了红尘苦,远远的云逸叮当成魔几个人正在冲他招手,白衣突然觉得有人送行还是幸福的。想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除了小夭,在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劝他夜已深,不如斟满深夜酒,从此不能对谁真,而现在他的身边有关心他的朋友,身旁还有两个忠心的小丫头。“少爷,远处的城楼上有人一直在看你。”当朝阳照在王城宏伟的城楼上,向着月影所说的方向看去,一身白色广绣长裙的陌小七正痴痴的望向这里,看到白衣向她看去之后飞身飘向远处。白衣仰天望着天空中的流云,良久之后一声长叹,此刻他不知道他知道的那个真相,到底该如何向陌小七去说,陌小七又是否能够相信。两天之前国师府,皎洁的月光下,白衣北辰弈花园亭內相对而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衣终于开口问关于风不平的事情,听到风不平北辰弈端着酒杯走到亭阁的边缘,抬头轻云闭月,繁星晦涩。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北辰弈的身上蔓延开来,就连吹到白衣脸上的微风都变得伤感。“我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可是我只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孩子,我生下来母亲便离开人世,陪伴我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因为我是丫鬟生的孩子,自然而然受到正室的排挤,我从未见过别人灿烂的笑脸,没感受过亲人温暖的怀抱,其实那并不是最苦的,我记得六岁那年,雪下的真是大啊,我此刻都能想起满天鹅毛一样的大雪淹没整个大荒。家里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人会去注意,有个小小的身子躲在被窝中,因高烧瑟缩的我。那样的大雪那个在被窝中瑟缩本该死掉的孩子,却神奇的再次醒来,而我醒来的代价便是祖母、父亲、家丁、甚至每一条狗,都已变成了尸体,你能够想象到有个孩子守着一座死宅,渴了在井中打水,饿了去集市买些吃的。”白衣随着北辰弈的话似乎回到年幼时北辰弈呆着的死宅,一个小男孩顽强的活着,直到他遇到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人,冷月。有一天小北辰弈在集市买食物回来,就看到家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默默的站在门口,凝视着那杂草丛生的院落,然后凝视着走到门口的他。“你的家人都死了,所以你见到那个影子了,是吗?”北辰弈点头,眼中发出炯炯光亮:“你知道它,那你一定知道得到力量的方法,让我跟随你吧,请告诉获得力量的方法,我乐意付出任何代价。”从那一天开始北辰弈开始跟随冷月,并且从冷月口中得知他家人的死因,以及魔影的秘密,相传创世种族每个人在自己体内都有一个充满浊气的自我,而如今只有通灵的人能够在生死关头与浑浊的自我相通,正是那浑浊的自我汲取宅中所有魂魄,以换取北辰弈的重生。“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我就死了。”北辰弈轻轻叹了口气。“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如果不是他,你家人还在幸福美满地活着。”冷月补充道,然后,他偷偷看了看这个孩子的眼睛,还是那么平静而清澈,没有任何的悲愁和自责。“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从不否认自己存在的意义。”冷月突然淡淡笑了说道:“说实话,我真羡慕你的自信。”很久很久以后,北辰弈从天机观那里知道了冷月在天机观的地位,她是天机观最杰出的弟子却因为修炼太古魔道,被各大门派追杀,叛出门派。在北辰弈心中冷月是极优秀的人,她不敢肯定自己存在的意义,跨不过那座权利肮脏的桥,所以,她渴望可以成为污浊世界里一片洁白无瑕的羽毛,但,她却站在全天下的对立面。北辰弈在冷月的身边修习了八年,这是八年心无旁骛一心获取力量的年岁,他深谙各类术法和心诀,也慢慢悟到了武学的精要,除了传授武学之外,冷月很少跟北辰弈说话,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个渐渐成长的孩子内心的变化,也从不以老师的身份去干预他的思想。“神灵不是说,魔影有坏处,于是把魔影封印起来了么,我想去寻找他,其实是逆天的事情,你为何不教导我走上正途?”有一次,北辰弈自己忍不住,问冷月。“因为,连我都不敢肯定,什么是真正的正途。”冷月淡淡拂了拂衣袖,你不过是想找到另一个充满力量自我,与他合为一体,成为大荒开始时,真正的人,就我看来,这个欲念,并不算过分。“大概冷月也一直在怀疑这个世界的,怀疑这些早被人设定好的是非曲直仁义道德是否是真正的真理,只不过,她自己并没有北辰弈那样强烈的信念,她没有勇气去挑战这个世界的潜规则,没有足够强大的毅力,去向世界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于是,她能教给北辰弈的,也只有武艺本身,其他一切,她都留给这孩子自己参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冷月把自己当成了北辰弈的桥,然后默默望着他走到自己身上,跨过去,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北辰弈十五岁那年,冷月告诉他:“我不能教你更多了,江湖是最好的学堂,去闯荡江湖吧。”之后,冷月带他到东海之滨,在那里,北辰弈见到了冷月召唤的魔影。冷月本就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虽然不甚年轻了,却依旧艳光照人的,她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女性魔影,飒飒的阴风萦绕在影像周围,平添一股邪魅的华丽。“这就是你的影子。“看着她身边的女性黑影,北辰弈好奇地问,”你不想和她合为一体吗?“冷月很耐心地向北辰弈解释了天机法术里,魔影的由来。天机观的通灵真言,虽然能唤出魔影,但这影子里的灵性被封住了,也就是说,这个被唤出的影子虽然能够按照主人的指示战斗,但他像个被捂住耳朵蒙上眼睛的人,根本不认识操纵他的人是谁,所以也无法真正与主人心灵相通。所以天机观弟子哪怕用真言唤出了魔影,却只能看着一个机械的战斗工具,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而召唤出魔影只是太古魔道的起步而已,真正需要做的是与魔影合二为一,成为大荒最开始前的人,跟那些创世种族一样,得到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不过,当她解释完一切后,却对北辰弈说:“你现在还不够强。“冷月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你的眼里没有恨,所以,我不相信你能够逆天弑神,改变这个污浊的世界。“于是北辰弈走了,虽然他很喜欢陪在冷月身边,但他还是去了冷月说的那个江湖,因为他要变强是的,一个真正不凡的人物,他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过半年后北辰弈一次回归,让他学会了恨。在那个夏天里一个天机观的中年人来投奔冷月,从不与外人为伍的冷月竟接纳了他。冷月对北辰弈说:“当年,我叛出师门时,就是这位风不平师兄放我一马,让我从后山逃跑。”风不平是个很健谈的人,哪怕对沉默寡言的北辰弈,他也滔滔不绝地向他述说门派往事。从风不平这里,北辰弈第一次知道师傅的很多事情。他还鼓励北辰弈说,他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定有大成。可就在风不平到来的第三个晚上,一群天机观的人包围了冷月所居的山洞,北辰弈想起身与师父同战斗,却发现自己身体瘫软无法动弹,很明显,中了软麻的药剂。“既然要害我,十年前为何放我走。“当利剑架在冷月的脖子上时,冷月依旧冷静地看着风不平。“此一时,彼一时。”风不平微微叹了口气,”师妹,并不是人人都能如你般,十年一点也不变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羡慕你,我虽名为不平,却平凡的很。”风不平拂袖,转身离去,不再看冷月,只是那一次的背叛却没有抓住冷月,入魔的冷月留下北辰弈杀出重围。当北辰弈披着天机观道袍时,在王城再一次见到风不平,那一场背离和出卖让他当上了夜离助手,封妻荫子,也算有了一场富贵。当北辰弈登上国师之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风不平作为二国师的北辰弈坐在高台上,亲自导演了这一场屠杀。那时他面无表情,不过,认出他的风不平还是让北辰弈目光久久停留,似乎看到风不平可以依稀想起很多过去。也许,那个时候,北辰弈把回忆留给了冷月。那次被抓北辰弈差点被折磨到死。那一夜北辰弈可算是领悟到了什么叫真正术法,先用烙铁把他身体烫的遍体鳞伤,在用火、水、风的术法一点点灼烧冷冻着缺损的皮肤,他们不遗余力地折磨北辰弈的每根神经。北辰弈记得,那些拷问者口里,不停吐出“冷月“的词眼,而为了维护这个名字,北辰弈就这样撑到了死亡。当后来北辰弈了解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禁在心里感慨,没想到北辰弈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杀掉你师父,就绕你一命。”当北辰弈几乎没有生息后,那些天机观的人一手抓起满身是血的少年,像抓一只小鸡仔。北辰弈却丝毫没有犹豫,冷冷地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北辰弈回想起来,像自己这样连全家死亡也毫不动容的人,为何会拒绝为了活命杀冷月。大概,冷月与其他人对他的意义是不同的,他尊敬和认同冷月,甚至有一种爱意夹杂其中,哪怕这种敬意和认同还有爱意,需要他用生命来承载。有些恩怨必须分明,有些债必需偿还。看到他不从,那些人气急败坏之余,在他身上发泄着愤怒,一刀刀扎进他的身体,痛得他在泥地里不停打滚……痛到极致了,感觉也慢慢麻木,大概,就是死的感觉吧。没想到,他的未来未曾开始,就要这样简单的结束。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北辰弈的脑海里,唯有,恨。就这样北辰弈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那些以为他死掉的人便把他丢到乱葬岗,本来已经死亡的北辰弈再一次被他的影子所救,那突然出现的影子吸收周围所有的死气,把已经死去的北辰弈从死亡中拉回来,当北辰弈醒来的时候还清楚的看到一只已经死掉的野狗生前正在拖拽着他的身体。“你学会恨了吗?”冷月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其实冷月一直都在,看着他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但是冷月告诉北辰弈,要想让修炼太古魔道的人彻底的死亡,是很困难的事情,只要他和他的影子有一方存活,那么便不会彻底的死亡,这或许就是太古魔道被视为邪术的真正原因。虽然没有死,但那些痛苦却真真切切的感受,从那天起冷月开始认真的传授北辰弈毕生所学,各种术法,技巧,甚至是太古的魔道真言,北辰弈一直觉得冷月并不像传言那样,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女,她和自己印象中那个不敢踩死一只蚂蚁的善良母亲,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