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只要他入席,必定会踩到花灯残骸的位置。
大抵那位天帝陛下被他的兔子灯“贿赂”到了,所以提前嘱咐过凤娆,让她不要当着岑双的面毁坏或者扔掉花灯,所以她提前撕毁扔了,还扔在岑双的位置旁边。
身边的仙君谈起这个残破的花灯,纷纷露出怀念的表情,说着他们还是凡人修士时,每到元夕都会入街市看花灯猜灯谜的过往
,随后又用微妙的口气,猜测起这对他们而言十分常见的便宜玩意,是怎么出现在公主殿下的千岁生辰宴上的
他们不知道这个花灯是岑双送给凤娆的千岁生辰礼。
岑双也是这时才想起,云上天宫是一个飞升仙人云集的宫阙,即使因为长明无夜而没有赏花灯的习俗,但这些仙人们可都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如何会对凡间的物事感到稀奇就算凤娆公主是先天仙人,但她的父亲乃是飞升仙人中的佼佼者,凡间物事,有什么是他拈不出来的
而且凤娆公主又不像他,对方有的是机会下凡,他如今能见到的光景,对方千年下来,不知看了多少。
唯他见识短浅,看到从没见过的东西,都不曾深想合不合适,就当做宝贝送出去了,也难怪对方生气。
宴席的尾声,帝后相携离开,满座仙人终于可以自由走动,身边的仙君迫不及待地往上仙那边靠去,如此便使得这片角落只剩下岑双一人,他倒也不在意,自斟自酌喝得惬意,连身边何时走来个人都没注意到。
来者捡起脚边灯羽一角,把玩观赏了一阵,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地道“凤翎兽的羽毛,鲛仙织就的绫绸,还有从数百朵火灵花中采摘的火灵精华做点缀,不知有多华美,竟这么毁了,唉。”
岑双像是醉糊涂了,对于来者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会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倒酒。
那人又道只能远远看着的滋味,定然很不好受吧,最珍而重之的东西到头来被人肆意践踏的感觉,也很让人怨恨吧
可这世道就是不公正的,你为之付出一切努力追逐了半生的东西,有的人不费吹飞之力就得到了,你求而不得的人,有的人勾勾手指他就过去了,就像有人生来是最低贱的半妖,而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是天之骄子,先天仙人。
地位崇高的仙人,与生来低贱的妖,是不会互相理解的,只有你成为他们,或者让他们成为你,才有可能坐到同一席。
多好看的花灯啊,可惜再不能复原了。”
岑双是真的醉糊涂了,他的识海嗡鸣不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眼前景物也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到一个着红衣的仙人走了过来,坐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直到视线之中闯入一个算得上熟悉的身影,岑双才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了些,这让他哪怕醉意上头,也明白机不可失,当即抱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撞过去,扯着对方的衣袖让他跟自己喝酒。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岑双没有听清,只感觉到手里的袖子猛地抽了出去,人也迅速转身,就好像迫不及待要丢下他的样子,不由挥了下手,连忙要追上去,却因腿脚虚浮,刚追出两步便摔在了地上。
酒液洒了半身。
那个穿着黑金锦衣的人只得走回来,将他扶起,叹气道“我不是说了,去给你拿醒酒汤,你跑什么”
也不知岑双听清了没有,埋头一把抱住他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撒手,被凤泱推急了,就开始咕咕哝哝,也不知在嘟囔什么。
凤泱与他交流无果,顿了顿,俯身靠近了些,便听得那少年低喃道“太子哥哥,别丢下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后来凤泱背着岑双回到太子宫,原本白茫茫如雪如雾的结界自动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假装自己熟睡的岑双低头靠在凤泱的肩膀上,布满伤痕的唇角轻轻翘了起来。
凤泱太子,还是那么好骗,心肠也软,连眼泪都不用掉,就能博取他的同情。
这样下去,是要吃大亏的。作为天上人间最好的弟弟,岑双觉得,他得找机会提点一下凤泱才行。
但最近不行,毕竟他刚骗完人,可不能撞枪口上。
反正有他看着,一时不会儿,谁还能欺了他岑双的哥哥去
想着想着,某只装睡的鸟儿,不知不觉竟当真睡了过去。
睡着的岑双做了个梦,梦中有两个仙人,三只青鸟。
他也在里面。
自凤娆公主的千岁生辰宴后,凤泱太子打开的结界就再也没有关回去过,他没有提之前为何对岑双避而不见,岑双也默契地没有追问,仿佛两个人真的回到了验明亲缘关系之前,只要岑双来寻,只要凤泱得空,两人便会把酒言欢,无话不谈。
其实岑双也看得出,凤泱面对他时仍是有些不自在的,就像他看得出,在大部分他过来找凤泱的时间里,对方其实是更想送客的,只是每当此时,岑双都会抱着酒坛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必说什么,凤泱太子原本要说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此,岑双越发觉得,凤泱太子当真是心太软了。
“你也只会在我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凤泱这么评价了一句,手上的动作稍稍加快了些。
“嘶疼疼”岑双疼得直抽气,反应在手上便是猛烈的挣扎,可他不挣扎还好,这一挣动,伤口直直撞上凤泱为他抹药的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立即将爪子缩了回去,护在怀里,倒打一耙道,“你轻点啊”
凤泱没跟他废话,直接将他那只多了两道鞭伤的手拉了回来,上药之余,没好气道“现下知道痛了那刚刚问你怎么了,又说没事这叫没事”
岑双嘴硬“真没事你太用力了才会痛。”
因他叫唤得厉害,所以指尖与他的伤口隔了老远,只用法力一点点将灵药涂抹在他伤口上的凤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