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8年12月底,东方三万五千里外,葡萄牙王国,里斯本港口。
千帆竖立,桅杆成林。数百艘各色商船在此处停靠,数十面商业城邦的旗帜在船头飘扬。黑肤的苦力装卸着货物,精致的马车承载着贵族,港口的市场中到处是商人。这里,是西欧最重要的贸易港口之一,也是勾连东大西洋与地中海的贸易节点。
随着葡萄牙王国在西非沿岸,建立一系列的城堡与据点,南方大陆的香料、金银、象牙、奴隶,就被强大的王国船队,源源不断的运输而来,给这座古老的海滨城市,注入最旺盛的活力。
而从三十五年前,强盛的奥斯曼攻陷不落的君士坦丁堡,彻底截断东西方的丝绸与香料之路开始,里斯本港口便成为天主世界中,唯一稳定的香料港口。纵然,这里能提供的香料,与天主世界庞大的需求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众多香料中,天主世界的贵族与主教们,最为偏爱的,便是胡椒。胡椒从古罗马时代开始,便是重要的烹饪香料。而在中世纪的医学中,它也是极为重要的医疗药材。教堂的神父与学院的医生们一同认为,胡椒可以治疗所有的疼痛、肿胀、发炎、邪气入侵以及房事不能。
除此之外,在这个瘟疫肆虐的时代,胡椒、丁香与肉桂,也被用于防止瘟疫,用它们特殊的香气,抵御空气中的“腐气”。而这一项卓越的认知,甚至蒙受了罗马教宗的认可。
故而,来自南方大陆的香料,让里斯本的港口,变得如此特殊与重要。而葡萄牙王国铸造的大量金币,也让这里的商品贸易变得更加繁荣。这个时代的里斯本港口,处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此刻,葡萄牙王室主管,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船长,就站在里斯本的港口上,眺望着这座充满生机的海滨大城。在经历了16个月的艰难航行后,他终于再次返回了里斯本,踏上了故国的土地。
“仁慈的上主啊!感谢祢康慨的恩赐!赞美祢,赐予祢虔诚的信徒,跨越万里波涛,带着东方航路的喜讯,重归天主的国度!啊!在我主耶稣基督降生以来,第1488年的圣诞日前,我们终于回到了家乡!”
迪亚士船长闭上了眼睛,握紧脖颈间的银质十字,低声祈祷。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就湿润起来。
光明的阳光,从海岸的天空落下,彷佛上主仁慈的注视,落入他的心间。这一次漫长的航程,经历了魔鬼的土地、漫天的波涛、潜在的叛乱、新航路的发现,还有归途中的杀戮而今,他终于回来了,带着改变世界的发现,也带着死后封圣的功绩,成功归来!
“赞美上主!”
迪亚士身后,新晋船长布鲁诺低下头,努力祈祷,努力虔诚,努力流出眼泪。从风暴角的返程,足足花费了九个月的时间,并且再次经历了可怕的海浪,折损了数十名水手。在漫长归途中,素来严厉的迪亚士船长,也放松了船队的纪律,允许水手们上岸劫掠。这就像牵着恶犬的主人,放松了手中的狗链,狼狗们便流着涎水,凶狠的一拥而上。
行过荒凉的纳米比亚海岸,便是刚果沿岸的村庄。水手们挥动弯刀,砍死羸弱的土着部族,在黝黑的躯体上,发泄着欲望与压力,更搜刮着村落中的财物。数次饱掠之后,所有的水手,都收获颇丰。他们对于船长强行探索,所积蓄的不满与怨恨,也终于被本能的敬畏与服从所取代。
而到了埃尔米纳城堡,进行修整后,五艘卡拉维尔帆船,就满载着南方大陆的金银与香料,在葡萄牙士兵的护卫下,加入到返程的船队。随着王国士兵的加入,狼狗们便被拴上铁链,而最后一段的航程,再没有了任何的起伏。
“嗯,港口中商业城邦的商队,越来越多了!这次弄来的金银、象牙与香料,究竟要找那一家来交易呢?”
布鲁诺一边努力祈祷,一边观望四方。身为船长,自然不可能空手返航。实际上,按照海上的规矩,官方的船长可以独占一到两成的战利品,而海盗船长通常只有四到五个普通水手的收入。嗯,官方势力背书带来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至于私下抢来的战利品,肯定不会从王国的商队走,而要流向价格更高的城邦商团。
“赞美上主!卖了这次的战利品,大概就能在里斯本郊外,买一处骑士的庄园嗯,要带着风车磨坊的那种!”
布鲁诺虔诚祈祷,眼神转动,寻找着潜在的买家。王国的港口是如此繁盛,充满了财富的味道。而大航海带来的机遇,足以让落魄贵族的私生子,彻底改变贫寒的命运。
“葡萄牙的南方船队这船舱之中,可都是利润十倍的货物啊!”
一名带着小圆帽的犹太商人,站在军港数十步外,寻找着可能的卖家。他用贪婪的目光,望了会吃水很深的葡萄牙船队。随后,他精明的视线,在满是修补痕迹的两艘卡拉维尔帆船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接着,他注视了会站在众人之前,虔诚祈祷的迪亚士船长,不安的皱起眉,低下头,避免与对方对视。
“虔诚的大贵族都是火狱中凶残的屠夫!”
犹太商人以利亚撒心中咒骂,带着难以磨灭的畏惧,那是无数次同胞被戮的阴影。最后,他看到身穿船长服饰的布鲁诺,观察了会,眼睛突然一亮。
“啊!这是?魔鬼与财富的味道”
片刻后,以利亚撒伸出手,拍了拍斯拉夫随从的肩膀,低声吩咐道。
“去,到商团库房,拿两瓶葡萄酒来!再准备些精致的小点心,我要邀请重要的客人”
“是,会长大人。”
斯拉夫随从憨憨点头。接着,他抓了抓自己的络腮胡子,有些困惑的问道。
“葡萄酒?要拿哪一种?呃,是要那个波尔多的,还是那个朱朗颂的”
“你个蠢货!”
听到随从的话,以利亚撒顿时暴怒,连山羊须都气得抖动起来。
“谁让你去拿昂贵的阿基坦红酒?给我拿阿拉贡的加泰罗尼亚红酒!记得,再兑上四成水,加点葡萄汁!”
“是!听您的,会长大人。”
斯拉夫随从立刻转身,往港口的犹太商团走去。但以利亚撒的声音,又再次传来,语气中带着肉疼。
“今天的客人,确实比较重要。算了,就兑两成不,两成半水吧!”
“是!会长大人。”
斯拉夫随从重重点头,顿了下,再次大步离去。以利亚撒望了会,转回视线。眼睛闪动精光。新的商业机会,就近在眼前了!
近在眼前,虔诚的迪亚士船长已经祈祷完毕。他转过头,对其他几位船长认真吩咐了几句,船长们也恭敬点头,划着十字起誓。
接着,迪亚士船长挺直嵴梁,骑上王国士兵牵来的卢西塔诺马sitano,在两名宫廷骑士,十几名骑士侍从的引领下,纵马而去。他毫不停留,奔向北方五十里外的辛特拉宫。在那里,英明又睿智的国王若昂二世,正高坐在王座上,等待着他忠诚的皇家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