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再次回到西厂,李辰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整个西厂的氛围都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前,西厂给李辰的感觉,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然,说话做事都仿佛胜券在握般,有条不紊。可是这一次,李辰见到的每一张嘴脸,都挂着挥之不去的愁苦感,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皆是行色匆匆、人人自危……如今的西厂,在李辰的眼中就好像是一盘失了根基的散沙,又或者说,是没了爹娘的孩子……李辰随手拦下一个从身旁经过的中年太监,“这位公公留步!”被拦下的中年太监诧异的望了李辰一眼,见李辰一身无品级的太监服,不禁微微皱眉,“何事?”“你可知苏千户现在在哪?”李辰直接问道,他毕竟是苏歆月手底下的兵,所以回来了理应先去报到才是。那中年太监听着“苏千户”三个字不禁面色大变,迅速的扫了眼周围,见没人看向这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中年太监冷冷的瞪了李辰一眼,没好气的哼道,就要快步离去。李辰见状连忙再次抬手拦下了他,同时取出之前仇士良给他的百户令牌,“我是掌刑百户!看你的衣着,应该是个档头吧?你就是这样和上级说话的吗?”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李辰很自觉的把百户前面的“试”字给换掉了。毕竟眼下除了仇士良和苏歆月之外,还没有别人知道李辰只是一个试百户。而试百户和真正的掌刑百户,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很大的!那中年太监看着李辰手中的令牌,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旋即连忙惊恐的低声回答道,“百户大人……下官是急着办差,不是有意要顶撞您!还望大人恕罪。”“行了!回答我的问题,苏千户现在在哪?”李辰也懒得和这中年太监废什么话,直接再次问道。“苏……千户……现在被……她在院内自己的屋舍里。”中年太监支支吾吾的回答道,神色间躲躲闪闪的,好像提起苏歆月是犯了多大的忌讳一般。李辰闻言挥了挥手,示意这中年太监可以走了,中年太监见状如获大赦,迅速看了看周围,然后连忙快步走开了,仿佛身后有什么追赶他的野兽一般。从这中年太监的态度上,李辰不难猜出,似乎苏歆月因为之前劫囚的事情,被仇士良给责罚了。当即李辰依着记忆,很快便来到了苏歆月居住的屋舍前。这是一排黑压压的屋舍,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从分布来看却隐隐成八卦之势。不只是苏歆月,另外那些西厂的百户、掌司也都住在这里。李辰毫不费劲的就找到了苏歆月的房间,因为那一排紧邻的屋舍里,就只有她的房门是敞开的。还没走近,李辰就闻到了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这让他不禁微微皱眉。依着大夏朝的规矩,在宫中,如东、西两厂这般的宫人是不允许在白日饮酒的!李辰缓步来到近前,入眼所见一片杂乱,似乎这间屋子已经许多天没有人打扫了。而之前英气利落的苏歆月,此刻却正顶着一头散乱的发丝,倚靠在小桌旁,独自喝着闷酒。看着苏歆月身旁的坛坛罐罐,很显然她已经喝了不少了。只不过,让李辰惊诧的是,苏歆月喝了这么多酒,似乎却并没有喝多的样子。听到李辰的脚步声,苏歆月抬起头来,眼神清明,果然还没喝醉。“咦?你回来了?”苏歆月的眼中忽然爆发出一团光亮,但紧跟着,便黯淡了下去,继续说道,“你来干嘛?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说完,随手一甩,手中撑着酒的碗脱手而出,径直朝着李辰的脑袋砸来。李辰见状一闪身,轻描淡写的躲避开来,旋即便是砰的一声,那碗摔在地上,立时四分五裂。“呦!几天不见,身手长进了啊?我的百户大人?”苏歆月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一个碗。想了一下,苏歆月又把碗放下,干脆拿起酒坛子,直接往嘴里倾倒起来。那些洒出来的酒水,顺着苏歆月白皙的脖子往下淌,不一会一壶酒就被她喝完了,而苏歆月的身前,也是被酒浸出了一片痕迹。李辰皱了皱眉,面前的苏歆月神色黯然,神色更是十分的憔悴,哪里还有半点儿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苏千户的影子?虽然李辰已经猜到了原因,但还是故作不知的低声询问道,“苏千户……你这是?”“呵!苏千户?”苏歆月有些自嘲的扫了李辰一眼,又摇了摇头,“这宫里今后没有苏千户了!”说着,苏歆月又抓起酒坛,李辰见状连忙上前按下苏歆月的手,皱眉道,“别喝了!”李辰只觉得手下一阵温软与滑腻,这苏歆月的手可一点都不像是武人的手,哪里有半点儿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感觉。“你走开,你是在同情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苏歆月一把拍开李辰的手,但同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坛。扫了李辰一眼,苏歆月开始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自小就被送进宫里,整个童年,我都是在那种非人训练中度过的。”“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痛苦,那种只有拼命,才能活命的挣扎……”“自我十二岁开始,我便进入西厂做了一个最低级的番役,这么多年,我为那老东西出生入死,办了多少危险的差事,才能有了今日的地位?”“可是!就因为这一次劫囚,全都没了!”“他居然就要废掉我这个靠性命拼回来的千户!”“白衣教劫囚,这事儿能怪得到我吗?你说!能吗!”李辰张了张嘴,刚想要开口说话,对面的苏歆月却开始哭出声来。“如果离开了皇宫……我还能去哪呢?我能干些什么呢?”“皇宫虽然冰冷无情,但却已经是我的家了……”“而且,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苏歆月神色惨淡的看着自己修长皙白的双手,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