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信像是经历了百八十个梦境,那些梦境的碎片,在他脑子里嘈杂纷乱地搅成一团,虚实难辨,又断断续续。
他其实早已经有了意识,在听见千张机厉声责问时。
“这是在太行,谁敢伤他?!”
小圆子估计吓坏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是……是白姐姐……”
他刚追到寒时殿,就目睹贞白差点拔了他家殿下的魂体,他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说向千张机解释原委了。
唯一从头到尾都在场的冯天多少知晓些实情,却已附身于狗,魂魄被严严实实锁在狗身里,剥离不出来,现在只会张着嘴汪汪汪。寒山君急得焦头烂额,想了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又不能将二者强行分离,唯恐伤及魂魄。
寒山君一气之下,一巴掌狠狠抽过去,拍在狗腿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跑去当畜生,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冯天:“汪汪汪……”
寒山君脸都绿了:“你还敢学狗叫,闭嘴!”
冯天只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眼,发出呜呜两声。
寒山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厥过去。
小圆子哭了一场,眼睛还红着,他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去解那套在狗脖子上的绳索:“冯师兄,你先别动,我把这个摘下来。”他一边摘,一边仰起头,可怜巴巴地问,“师叔,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顾不了这些了。”寒山君满脸疲态,揉着太阳穴,正色道,“冯天的事先放一放。”
千张机看向他:“当务之急,必须把均正尺追回来。”
寒山君颔首,主动揽起重任:“我去。”
“陆知……”
“就这么定了,师兄。”寒山君神色凝重,“咱们分头行动。你带众弟子前往长平乱葬岗,先与各大门派联络,待我寻回均正尺,再去与你们会合。”
“那女冠不易对付。”
“我知道。”就今日她与千张机过的几招,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功力,寒山君那只藏在袍袖中的手攥紧了铜钱,道,“我自会见机行事,谨慎而为。”
“你知道就好。”千张机倒不担心他会贸然行事,毕竟寒山君名声在外,其风度与魄力颇受世人赞叹,只不过对内,尤其对李怀信,就是冷水浇滚油,一触即炸。
千张机继续道:“我看怀信只是魂体受创,静养两日便无甚大碍……”
话未说完,寒山君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嘴里没有好话:“行了,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我巴不得这祸害早死早超生,你跟我说他没大碍,不是给我添堵吗?”
千张机:“……”
“事不宜迟。”寒山君片刻都待不下去了,道,“就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千张机无可奈何,又不是很放心,反复给李怀信把了脉,见他昏睡着,又跟小圆子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其实他心里清楚,就算他不叮嘱,这一院子人也会尽心尽力照顾李怀信的。
寒山君没有等他,领着夺舍狗身的冯天先走一步了。
李怀信虽有意识,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却困乏得根本睁不开眼,加之识海中乱梦交错,实在难分虚实,只能浑浑噩噩地又睡过去。睡得也不沉,总在连续不断地出现一些凌乱的画面,思绪根本不受他控制。
他梦见他和贞白日夜兼程,赶到某个小镇上,在客栈内听一帮闲人嚼舌根。
两人围着炉子吃着一锅腊排骨,他问贞白,若找到那个幕后布阵之人,打算怎么办?
贞白回答得很干脆:“杀了。”
随即,他就看见贞白抬起手,面色冷肃又凌厉,毫不留情地拔出了那只钉入他眉心的眼睛……
李怀信猛地惊醒,瞪着一双惊惧的眼睛,吓得正躬身给他擦汗的小圆子一颤:“殿下,醒了?”
在小圆子的搀扶下,李怀信艰难地坐起来。他浑身酸软无力,魂魄似遭受了一顿生拉硬拽,头昏脑涨,他捂住额头,被梦境里的情景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那并不完全是梦,贞白真的差一点就……只差一点……
小圆子不断在他耳边嘘寒问暖,唠唠叨叨个没完:“殿下,是头疼吗?很疼吗?要不要我现在去请掌教来?他刚才就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姐姐为什么突然对你出手啊?你们吵架了吗?她怎么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