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信盯着神像良久:“你说,这可能是尊送子观音?”
“对。”
“送子观音却遭人砍了抱孩子的双手,这座庙也被遗弃,无人祭拜,断了香火,而且神像里头还藏了具童尸,意义何在?”李怀信开始瞎猜,“难道是因为有人求子祭拜,观音却不显灵,那人一气之下剁了神像的双手,把那泥塑的婴儿摔了,如此还不解气,就丧心病狂到,给观音的肚子里送了个子,是以讽刺?!”
说到此,他思路一个急转弯,又有另一种设想:“抑或是,在泥塑的送子观音身体里塞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其实是什么封建糟粕,妄想着以此能让观音显灵?”
贞白蹙眉,觉得李怀信所言不无可能,人人皆有欲念,信神拜佛,亦是有所求,那求而不得,自会心生怨怼,从而走了岔路。当初王六不就是为了救女而不惜以魂养魂,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吗?
李怀信又道:“只是,我们发现两具童尸,一具在桥底,一具在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如果是巧合,那么我之前的两个猜测可能成立,如果不是巧合……”他顿了顿,决定不自作聪明了,轻描淡写地一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擅长害人。”
然后他扭过头,问贞白:“你应该比较有经验吧,在这块领域。”
贞白:“……”什么领域,害人吗?
她本不想搭腔,奈何被李怀信两眼盯着,只得无奈道:“兴许跟那丫头有关。”
李怀信没有插嘴,等她发表高见,贞白继续道:“她也是童尸,或者说,尸童。”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李怀信蓦地挺直了背,心想:真是邪了门儿了,一个尸童居然一直跟着他,是要干什么?稍等,当初这女冠在马车上怎么跟他说的来着,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那尸童是觊觎他的美色?这不开玩笑呢吗!
李怀信听懂了贞白话里的意思,神色一肃:“有人炼尸?用这些孩童?”
“可能吧。”
“所以那个跟着我的戴凶铃的尸童,就是炼制而成的?”
贞白摇首:“不确定。”她也只是怀疑,具体还需找到那丫头,才能问其究竟。
贞白迈上神坛,将神像后背的窟窿补上,她说:“回来前我四处看过,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
一个时辰后,李怀信和贞白站在了村口。
李怀信扫了眼刻在石碑上的三个字,轻声念出:“枣林村。”
大概每个地方的地名,都会结合一下当地的文化特色,就像这枣林村的村口,种着几棵枣树,可惜现在不是结果的时节。
贞白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自他们跳下崖到现在,她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感应到危险,不约而同地偏过头,相互对视间,一支羽箭以疾风之速,掠过两人的视线,从他们中间穿刺而过。两人的反应出奇地默契,他们回过头,向前迈进一步,肩并着肩,像两柄出鞘的利剑,亮出锋芒,笔直而立。
村口被高高的栅栏围封住,栅栏上密密麻麻缠满了带刺的藤条,像是怕被入侵而严防死守。他们只能隐约从缝隙中看见栅栏后几个移动的黑影,随即就是搭箭的声音,很细微,小心翼翼的,但是贞白和李怀信还是听见了,还有一声低低的呵斥:“谁干的?!”估计是个手残党,还没准备好就拉了弓,结果打草惊蛇了。
不一会儿,又有谁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位带头的人估计感觉要暴露了,只能先下手为强,所以毫不犹豫地发号施令:“射!”
李怀信和贞白刚到村口,就受了万箭齐发的大礼,他还没摸清路数,刚问了句“什么人”,十几支箭便已扎到跟前。李怀信气结,这枣林村是匪窝吗,民风如此彪悍,不分青红皂白就逞凶杀人。
他旋身躲过,从剑匣中抽出雀阴剑的瞬间,剑刃正好迎上一支飞射而来的羽箭,后者哐当落地,待回头,只见贞白纵身一跃,长臂舒展,玄袍飘飞,如展翅的黑鸟,又像泼在空中的浓墨。她以玄袍卷起一把箭羽,洋洋洒洒向栅栏的方向一抛,羽箭在疾风中并成一列,沉木剑横劈而过,利索地切断了箭头,变成几根无首的木枝,飞射出去,反杀式穿进栅栏,只将将穿过一半,不偏不倚,正卡在那几个人的眉心处,只点破了皮。
几名训练有素的村民刚搭上弓箭,此时蓦地一僵,生生拽住了弦,仿佛手指一松,那支无头箭就会捅进自己颅内。有个胆怯的往后一瘫,摔在地上,一脸死里逃生的惶恐样。
贞白步子沉缓,只是刚迈出几步,就听见里面有人惊恐地叫起来:“来了!快!别让他们靠近,射箭!把他们射成筛子!去,叫村里人都过来帮忙!”
贞白蓦地驻足。
李怀信朝栅栏里的人喊:“你们干什么,守在村口拿路人当活靶子吗,还有没有王法……”正说着,往前大迈一步,刚好越过了贞白。
他前脚刚落地,便踩到一根横在地面的细丝,贞白伸手想拦,却为时已晚,两张织网自左右罩过来,欲将两人拢入陷阱。李怀信正欲跃开,却被丝线缚住脚踝,两人协作挥剑,分别斩断织网与脚下的丝线,但丝线一断,又牵动了另一处机关,一排排利刃自地底扎出,若不是二人反应迅速,恐怕脚底已被捅出好几个血窟窿了。大批从地里刺出的利刃迫使他们步步后退,随即,后方原本看似平整的泥地一经踩踏,猛地塌陷,李怀信简直想骂娘,这真是机关算尽,环环相扣,令人防不胜防啊,果然高手在民间!
随着地面的塌陷,李怀信栽进一个深坑里,下坠的时候半天落不到底,感觉像一口十几米深的井,只是井底没有水,而竖立着几把长刀,刀口朝上。李怀信看清的一瞬,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好死不死的,那女冠也紧随着他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他身上,以他现在的体能,拼尽全力能卡住井壁自保就不错了,若要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想到这儿,李怀信大喊一声:“底下插着刀刃。”然后看准时机,将剑插进井壁的石缝中,整个人就悬空挂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贞白也稳稳挂在了他的斜上方。
李怀信攥紧剑柄,忍不住骂了句:“该死!”
“你怎么样?”贞白问,“还好吗?”
“不怎么样。”李怀信语气不善,“挂在这种地方能好吗!”问的什么废话。
贞白并不在意,说:“这些陷阱都是想置人于死地。”
此时,上面传来脚步声,二人抬头望,就看见三颗黑黢黢的脑袋趴在井口,遮住了部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