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一篇文章才在手底下草草作成,他又在心里重新诵读了一遍,改了几处错误,这才吁了口气,又认真地抄写了一份正式的答案。
一日的考试下来,张霖可谓是精疲力竭,其他的考生,也好不到哪里去,时文和其他文章不同,其他的文章,写的是好是坏,大致心里都有数。
唯独时文乃是阐述观点,这就完全看众考官们的态度了,若是人家不喜欢你的观点,便是你写得天花乱坠,任你再如何脑补,人家也是嗤之以鼻。
因此,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怀着忐忑。
张霖交了卷后,便随着大流人马至明伦堂。
明伦堂上,诸考官们也显得疲惫,当有人唱喏到张霖的名字时,陈凯之便徐徐至堂下道:“学生张霖,拜别大宗师。”
这是礼,虽然繁琐,甚至流于形式,可礼就是礼,是这个时代的主轴。
当你越是来越接近这天下的核心,地位越高,这样的礼,便会愈来愈多。
这一次,姚文治不再调侃,而是正襟危坐,朝他颔首道:“好。”
张霖又一揖,这才提着考蓝,徐徐而去。
…………
当日夜里。
学宫的明伦堂,二十七个阅卷官已经就绪,面对着今日收上来的数千张试卷,每一个考官都需传阅一遍。
因为是时文,所以能否高中,完全是看考官们的态度。
二十七个考官,哪篇文章圈点得最多,才更有机会脱颖而出。
若是遇到了争议,则由作为主考官的姚文治做最后的结论。
阅卷官们已经忙碌开了,毕竟工作量实在太大,数千篇文章呢,所以他们阅卷,大致也就先瞄上几眼,大致看看文章是否合乎规范,又或者是开篇如何,假若是平淡无奇,就连观点都懒得看了,直接提着笔,画上一个叉,紧接着,这篇文再传给下一位,一直到二十七个考官都审阅过了,接着便有文吏统计,记录成绩,最高分乃是二十七,这是二十七个考官给予的分数。
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而考官们,显然也是不畏繁琐。
谁都知道,抡才大典,尤其是这等会试,一旦高中,便是可以授予官职的进士,万分都马虎不得。
若是玩忽职守,那就是抄家灭族大罪。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懈怠。
眼下,身为主考官,姚文治是极清闲的,因为现在只是考官们初次审核的阶段。
他这几日,都不得离开考场,所以特意让人准备了茶叶,此时在此,独自一人自饮自酌,很是惬意。
倒是有个考官将一批卷子收拢了来,送到了他的面前,苦笑道:“姚公,今年的题,难倒是不难,只可惜……分歧不小。”
“哦?”
姚文治扬眉笑了笑,一双眼眸看着考官,满脸困惑地问道:“怎么就分歧不小呢?”
考官将这一沓已经批阅过的试卷扬了扬,连连苦笑道:“你看,这里头的卷子获得点圈的,至多也不过是十五之数而已,若是换做是往年,百来份卷子里,如何也能出二十个圈,可见阅卷的诸公们,对此的争议是极大啊。”
姚文治只颔首,其实这个题,他也是临时想到的,前几日,太后命他入朝,三番两次都提及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希望让自己给太后讲解。
既然太后娘娘关注,可自己呢,对这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是褒贬参半,从心理上来说,他是赞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可又觉得这是过于理想化,不切实际,确切来说,其实也不过是空谈的口号罢了。
不过……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太后既上了心,他怎能不上心?
于是在此次的科举,他索性以此为题,想看看这中州的精英俊杰们,能提出什么了不起的解析。
可是……争议太大了啊。
阅卷官都是从翰林院、礼部或是学宫里抽调的,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赞同取之于民的人,极力赞同,反对的人呢,也是反对到底,这种争议,从前就有,现在则带入到了阅卷之中。
姚文治捋须,一脸期待地说道:“取几篇文章来老夫看看。”
于是那阅卷官取出了几份,姚文治看过之后,也是苦笑。
其实这篇时文,都还过得去,开头的第一篇,是严厉抨击取之于民的,所谓取之于民,终无法用之与民也,总计有十二个圈,却换来了十几个叉,这恐怕是阅卷官们无法获得共识的原因。
至于其后的几份,大抵都差不多,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可阅卷官们的褒贬却是曲径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