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婕在顾玲珑的柜子里找到一盒舍曲林片,产品信息描述的适应症佐证了唐雅的说法——顾玲珑确实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年轻的辅导员倒吸一口凉气,脑中掠过一个片段,她想起顾玲珑曾经问过自己学校心理咨询项目的收费情况。那时候的她或许正在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而自己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贺文婕欲言又止,迅速决定隐瞒此事。她转身将药盒直接递给方警官交由他全权处理,后者清点了剩下的药片,问道:“你们有谁看到过顾同学在服用这个药?”
董婧姝怯怯得举起手,眼光四处乱瞟,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方警官希望从她口中听到明确的答复,又问了一遍:“董同学,你看到过她吃这个药?”
婧姝对突然成为全场焦点缺乏准备,先花了几秒钟定定神整理思绪,然后开口:“大概半个月以前,中午吃完饭我提早回寝室,一进门就看到她在吞药。我问她吃什么药,她说是补充维生素的,我记得和这个药片样子很像。”
许诺沮丧得低下了头,一付深受打击的模样。在证据面前,他再也无法坚称玲珑不可能自杀,相反此时他万分懊恼自己太粗心大意,对姐姐的情绪变化一无所觉,要是早点发现她有抑郁症,他一定来得及救她。
许骥在方警官面前不敢放肆,呐呐问道:“这么说,我家闺女脑子真的有病?”
方警官做了个手势示意家属冷静,用温和的语气严肃表示:“这是处方药,我们会询问医生继续了解情况。老许,导致抑郁的原因有很多,任何简单粗暴的定义都是对患者的不尊重,即使你是顾同学的父亲也不能乱说话。”
“是是是,方警官您说的是。”许骥连忙认错,一脸诚惶诚恐。在方警官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他干脆将视线转向继女生前的三名室友,带着几分讨好的口吻问她们:“她平时有没有表现出抑郁的样子?”
要不是的老板无意间泄露顾玲珑的秘密,她们和家属一样蒙在鼓里。唐雅摇了摇头,内心真切的伤感流露于俏丽面庞,她不止一次后悔自己没能成为顾玲珑最亲密的朋友,如果她知道对方饱受抑郁症之苦,一定想方设法陪在她身边共度难关。“她是个要强的人,不想让我们有负担。”唐雅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唐雅和顾玲珑在各方面都很相像,因而她将自己代入玲珑的处境体会她的心情,她们骄傲的个性不允许自己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纵使身处绝境……不,她又认真想了想,那我还是会求救的……
“你又不是我姐。”许诺毫不留情得驳斥唐雅的自以为是。他从发现药片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开始一门心思钻在玲珑罹患抑郁症的原因上。他依然怀疑她在学校或者寝室里遭到了霸凌,偏偏又缺乏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只好阴阳怪气“内涵”她们:“要是有人受了欺负,会求欺负自己的人帮忙么?”
“这位高中生,拜托不要把我们想得和你一样幼稚好不好。”周珞珈反唇相讥,她受够了许诺的抨击,同时亦深刻认识到唐雅确有先见之明。倘若让家属获悉昨晚玲珑负气前往通宵教室,岂不是坐实了霸凌行为存在,届时就算把事情全推到唐雅头上自己一样逃不掉帮凶的恶名,万一影响到后续的求职就糟糕了。
“假设我们有矛盾,玲珑干嘛还把大家的合影放桌上?”唐雅指着四个人的合照反问许诺。不料年轻气盛的他根本没被唬住,反而仰起下巴露出几分讥诮的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心虚自己摆得!我姐人都不在了,当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雅气急,心想这小子简直固执得不可理喻,不管怎么努力都扭转不了他的看法,就随他去吧!她将不甘心埋藏起来,告诉自己迫切想要得到家属谅解的心思是不正常的,我并没有做错事。
她盯着桌上的相框,四年前的穿着打扮如今看来稍显土气,胜在相中人各个青春无敌,笑起来明媚如春光。看着看着,唐雅忽然惶恐起来,隐约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不确定这种感觉究竟来自于其中一人业已离世,还是如许诺所说相片之前并不在书桌上。
她不动声色打量周、董二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像心机深重之人。唐雅舒了口气,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恼怒不已:不要看人家长得帅,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相信大家都没预料到会发生悲剧。”方警官不希望遗属再生事端,忙出面打圆场。“家属的心情希望同学们能够体谅,在这种悲痛的时刻尤其需要我们互相理解、互相支持,而不是彼此指责。”
“是啊,其实我们和家属一样悲痛。”回想今日初见时大家痛哭流涕的模样,贺文婕有足够底气说出这句话。“我虽然是辅导员,但只比学生们大了几岁,一直把大家当自己弟弟妹妹看待,同学们相处也像兄弟姐妹一般。小许同学,玲珑是你的姐姐,可是对我们来说,她不仅是班级的一员,也是姐妹。”她为自己的疏忽愧疚万分,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当群体处于共同的悲伤时刻,泪腺就好比失灵的水龙头,随时都会受他人影响。贺文婕一哭,三个姑娘紧跟着破防,纵使外人在场也顾不上了,纷纷哭出了声。
被哭声刺激,酸涩在高挺的鼻梁内部横冲直撞,险些令许诺再度落泪。他别扭得转过头克制起伏的情绪,不愿意在怀疑的人面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