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的遗物太多,铺满了整个房子。
他的玩具,他的课本,他的衣服鞋子,还有涂鸦的图画。
方译桓在这满屋的回忆里站着。
“爸爸,你看你看,这是你,这是妈妈,这是我。我们三个在一起。”
“爸爸,这是沙发,这是台灯,这是地板,这是保姆阿姨。”
“爸爸,冬冬不疼。真的不疼。打吧打吧,打了针才会好的快。”
他觉得亏欠,孩子在的时候,他就没有好好待他。
生意那么忙,他恨不能七乘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公司。后来江莲青将冬冬扎得满身伤,他都不知道。
冬冬一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想感受一下有妈妈的滋味,这样渺小的愿望,他都没法满足。
所以,在沈向晚出现的时候,冬冬才会那么欢呼雀跃。
他一直是好孩子,课业不让人操心,生活也不让人操心,甚至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怕爸爸担心,不告诉爸爸。因为同班的孩子叫他”motherlessboy”(没妈的孩子),他就和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回来也不哭,也不告诉爸爸究竟是为了什么。
孩子受苦了。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是他的错,才会轻信了沈向晚,以为她会好好待他,可结果呢?
他紧紧握着那斑斓的画,无法喘息。
心像被刀子剜着,被火灼着,被冰冻着,麻木而又痛楚。
他痛得站不住,扶着冰凉的墙面,坐了下来。
周围漆黑一片,四周安静的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只是醒来,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正在挂针。
再抬头,吊瓶上的字,依诺肝素钠,是他曾在上次的车祸后进行插管引流时用的注射剂。
旁边,沈向晚的后脑靠在木柜上,坐着睡着了。
他叫了一声:“沈向晚。”
她陡然惊醒。
他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苍白的脸,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你晕倒了。医生说是旧病复发,我还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有严重的心肺疾病。”
他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沈向晚讷讷,“是。”
护士走进来,瞧了瞧他的吊瓶,已经打完,随即拔了针。看了一眼携带的病历本,“不确定是否伴有胸腔积液,需要做一下穿刺。三个小时后做血管造影。”看了看方译桓的面色,皱了皱眉头,“能自己站起来吗?”
方译桓勉力笑了笑,“可以。”
扶着床,慢慢地起了身,穿上拖鞋,手够了够墙面,却没有够着。沈向晚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他缓慢地掰开了。
其实他的力气真的不大,但十分坚决。
沈向晚只好退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穿刺室。
她也走了进去,方译桓看她一眼,并没说话。
他缓慢地脱下病服,反坐在了椅子上,两手平放在椅背上,额头磕着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