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依旧清瘦颀长,气度也没有一丝清减,家居服竟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既视感。修长的手指扶在门把上,对她淡道:“来了。”
短暂的静默。
她以为他不会开门,至少那位何秘书应该是给他打过电话的,他知道是她,就更不会开门。
他这么久不见她,就让她误会他是死了,一定是不想见她的。
她甚至做好了一直等在门外的准备。
可门开了。
或者,他定当一贯的笑如清风,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会保持面上的亲和与从容,叫她一声,沈律师,或者向晚。
走廊里还是有点冷的,走道里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寒风丝丝飘过来。她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瑟缩了一下。
他又说:“有什么话,进来讲吧。”
沈向晚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子出奇的凌乱,像被什么人打劫过。
方译桓这么爱干净的性子,从没把自己的屋子搞乱过。
以前她犯懒,最讨厌收拾屋子,尤其讨厌倒垃圾,他就笑着说她:“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她嘴一撇,就瞪他,“我哪样儿了?”他顿时笑得像朵花儿,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你哪儿样我都喜欢。”
那时候的她,多相信他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我爱你恬静,她就相信他是爱的,很爱很爱。他说,我受够你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就信他,他是真的恶心她了,只要看见她就觉得厌恶,所以她再难过,再肝肠寸断,也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即使头一天他跟父亲讲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明白,一切都是父亲设得局,就是要逼死方家。父亲的决定,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就是成全方译桓的决定,在绝境之前,给他也给自己一点最后的尊严。
可真的听到我们分手吧那五个字,还是宛如天崩地裂。
她从没想到离开一个人会这样艰难。死死拖着方译桓的手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不想分开,不愿分开,哪怕是最后的一点点温存,她也不能放弃,她甚至想,干脆就让她随着他一起下地狱吧,也好过这样生生割裂。
她害怕自己会泪流成河。
但她真的没有好到哪里去。
伦敦一年四季都看不见落日,可那一天的夕阳却鲜红如血。她从医院出来,怀里还抱着要送给他的果篮,在门口跌跌撞撞,那里面的苹果、梨子、草莓都从篮子里翻了出来,滚得满地都是。她一边哭,一边捡,那些草莓怎么也捡不完,许多都摔成了稀巴烂,她满手鲜红,又去擦泪,整张脸又黏又脏。
平生都没这么狼狈过。
后来父亲大病入院,半昏半醒间,握着她的手,话已经说不清楚:“静静,爸爸错了……是爸爸错了……”发烫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气息粗重而凌乱,“爸爸没想到,一个错误的决定,就毁了女儿的一生……”
可她已经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究竟在说什么,只是目光呆滞,僵硬地坐着,甚至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是沈牧彦不许。
他们走了那么长,那么长的弯路,又用了那么多的血和泪,才发觉一个最平凡不过的道理。
再诱人的利益,也不能昧着良心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