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起了曾用生命爱上的人,用最恶毒的话语,用最尖刻的声音,跟她提着分手,“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曾经喜欢你,不过一时冲动,生理反应而已,但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新鲜呢?”
她记起了父亲恬仲峰不认她,一耳光甩过来,破口大骂:“恬家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女儿!私生活不检,败坏门风,与下三滥苟且,还怀下了孽种,你还要不要脸啊!你敢进恬家的门,我打断你的腿!”
她记起了自己瘫跪在护理床边,抱着已经淤青的婴儿,苦苦哀求医生,“求求你救活我的孩子,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这是我亲生的骨肉,痛了整整九个月从身体里割下来的肉啊。她怎么会这么淤青冰凉呢,她没有死,不会死的,求求你发慈悲,救救她……”
她想过自杀,想过最痛快也最残忍的卧轨,她半夜躺在冰凉的铁轨上,就等着火车呼啸而过,将她碾成血肉模糊。
但火车都不愿遂她的愿。
她也想过逃离,可能逃到哪里去呢?她认识谁?谁又肯帮她一把?
没有人,冰冷的伦敦冬日,偌大而陌生的城市,所有行色匆忙,但她只是一个人。
最后没有医药费,她被赶出了医院,身着单衣,在气温零下的英国街头,冻得嘴唇牙齿都在打颤,她无处可去,终于晕倒,终于解脱。
方译桓,你说,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
方译桓,你说,如果不爱,就别招惹。既然招惹,又何必钝刀割肉,一寸一寸地剜。
方译桓,你指着自己的心说,我这里,肉长的,禁不住。
谁又不是?当初做下丧尽天良的事情,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将我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心是肉长的,我的人,也是肉长的。
禁不住。
雨下了一夜,她就在雨中坐了一夜。
凌晨的雾气终于消去,她撑着手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呼了口气,让自己终于不那么狼狈。
拿起了电话,给方译桓打电话,始终关机。
后来他终于把电话打来,“沈律师。”
她却阴鸷一笑:“方译桓,六年过去,别来无恙?”
电话那边,久久不言。
许久,只是一声低诉,“你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那么久的时光,你终于回来了。
他觉得疼,眼睛疼,心脏疼。
“嗯。回来了。”她也笑,笑声阴森,“回来找你了。”
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眼泪在风中一点一点变冷。
而那边,方译桓坐在桌前,摸索着相框里的明眸笑靥,突然笑了笑。
这一天,早晚要来的。
是死,是活,都会来的。
情债,要还。欠的命,又怎么能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