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一定是在惩罚她。一定是她成年之前享受了太多的幸福,老天才要将她拥有的全部夺走,才会让她经历这样的剥肤剖肝之苦……
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爱过方译桓,将一切都给了他。
生无希望,为什么还不让她死?
但护士却说:“骨缝三指都没到……你还得等等……”
她想自己的面目一定是狰狞的,声音一定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让我剖!让我剖!要不然我会死的!求、求你……”
但护士说:“剖腹引产要一千英镑,你根本不可能负起。”
仿佛是被活生生地千刀万剐,她坐以待毙。
整整痛了两天两夜,她才看到汩汩的血从下身流出……
然后就是术后感染,整整两周的高烧不退。她意识昏迷,不断地说着胡话,叫着他的名字:“方译桓,方译桓……”
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你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你……
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
护士都听不下去,她张开眼就看到华裔护士抱着她,抱得那样紧,亦是满眼泪花,“姑娘,姑娘啊,你受的苦还不够么?爱一个人要付出,但不是付出自己,付出命啊!你连命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
她还有什么?
可她根本就放不掉,挂着针的手背抹了抹眼角,泪水依然成串沿着脸颊往下流,“可我没办法……你告诉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忘不掉,忘不掉那些美好的日日夜夜,忘不掉一起走过的那四年。
像割掉自己的心脏,还怎么活?
后来才知道,她住院的钱远远超过了六百英镑,剩下的钱都是这位好心的华裔护士垫掉的。等她身体终于恢复,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护士带她去了Paul-Tinbergen-Institute(保罗·丁伯根研究所),是一家专门进行神经退行性疾病研究的研究所。
科技并未进步到可以对记忆随意调节,但仍有致幻药物和他汀类制剂投入临床,用于戒烟、防止抑郁症、治疗阿尔茨海默病,仍有人为了减肥、戒毒、克制懒惰,而进行颅脑手术。保罗丁伯根研究所正进行中的,则是脑立体定向手术与药物结合的戒除精神依赖治疗。
恐怕没有人能理解,爱一个人,成为了一种病,需要进行开颅手术,需要进行服药治疗。
方译桓也不会知道,他给她造成的伤害,需要她像戒毒一般戒掉。
这项技术并不完善,甚至只用于大鼠实验和绵羊模型,临床实验Ⅰ期都未结束,安全性未知,不良反应未知,所有都未知的情况下。沈向晚仓皇就签下了协议。
因为是免费的,她也是Ⅰ期的临床实验考察对象。
她已经没有钱了,也没有时间了,再这样下去,她也活不成。
方译桓更不会知道,她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半个月的术前准备,大量的注射针剂,Amobarbital、Pramiexole、Myristicin、muscimol……各种她不认识的药物,花花绿绿的药丸,还有各种各样的测试表格,艾森克人格问卷、明尼苏达多相人格调查表、卡特尔十六种个性因素测查表、药物心理依赖调查量表,各种各样的检查,每天的血检、尿检、还有EEG检查、RTMS、Holter心电分析……
她像个僵尸任人摆布,终于挨到了手术。
手术出人意料的成功,她将与方译桓共同度过的那四年,忘得一干二净。
方译桓是谁?她怎么会怀过孩子?她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原来已经去世了啊。
心不动,则不痛,心痛和时间无关。
记忆也并非不可磨灭,就如同摘除一颗肿瘤那样简单。
……
她听见方译桓快而稳的步伐,他听见方译桓在跟包厢里的江映荷和尹谨媛说:“沈律师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谨媛,不能送你了,请你自己打车吧。”
尹谨媛的声音端庄得体:“当然是沈律师要紧。但你一个人怎么应付的来?我跟你一起去医院,我照顾她也总比你照顾她方便。”
方译桓说:“不用。”
腾出手立刻关上了包厢的门。
他的车依然开的平稳而迅速,沈向晚躺在后座,额头还是一层一层的冷汗冒着,他的声音焦急:“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明明就在身边,为什么她觉得这样心酸?